一线光亮从远及近,犹如一道千年前不曾合眼的目光,逐渐向渔之二人靠近。
这是神力吗?渔之心里有些着急。
现在这种场景撞见神力,似乎有些猝不及防,她以为渡月是让她带着决明去激活神木的力量,但现在来看,似乎神木的主角是自己。
那么渡月又是什么角色?
她也是帮自己激活神力背后的人吗?
一箩筐的阴谋论从脑子里不断蹦出,眼前那一线光亮却停在了她的身前,安静得近乎乖顺,仿佛等待她的回应。
渔之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触碰。
那一线光亮瞬间清晰,原来光线内包裹了一支翠绿的枝条,握紧枝条的一瞬间,独属于森林与厚重光阴的力量犹如穿云长剑,眨眼间就穿透了渔之的内府。
“呃……”
渔之往后倒去,一股没顶的荒唐感传来,渔之猛地睁开眼,企图扑捉逐渐黯淡下去的黑夜仅剩的模样,但是那股被包裹的安全感很快就消散了去,现实的一切立即纷至沓来,天光、白云、契约、纷争。
她被一只手接住,再次往回看时,只剩下眼前那颗千年之前被神女天玥亲手种下的神木,仿佛一声宿命的审判,天道的责罚追在自己的身后,从此以后,便要永远站在喧嚣与世界之前,承担起神力继承人所担负的责任。
但是……但是……
渔之攥紧了方才触碰神力的那只手,现在,掌心里早就空了,没入她内府里的力量却如同与她玩闹的小孩,避着她自己本人的神识逃开,自顾自地在里面四处乱窜,根本不受管控。
她屏息凝神,借着决明的搀扶做起来,原地开始打坐调息,强行将内府收紧,近乎顽固地硬要去追逐那股神力。
她想起自己在秦婆子的小屋祛浊的那一天,黑鱼也是如同这般游离于自己的操控之外,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奇怪,明明是自己的一部分,就好像她本身就是从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神力也是从天玥上身割下来的东西吗?她无端地想。
手里的手势不断变化,不受控一般随着神力的游走而变换手势,渐渐地,她从中琢磨起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神力似乎在指导她。
渔之的眼眶骤然热了起来,满腔充盈的感情几乎要喷薄而出,她好像知道为何决明和秦楚两姐妹都如此爱她了。
相隔千年的时光,在同一棵安静得近乎乖顺的神木面前,神女回转过来,和千年之后的她对望。
她看不见神女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沦陷在那道目光里,感受到回归母体一般的温柔。
一双看不见的手引领她走到这里,放眼望去,看见一片苍茫而寂寥的原野,这里狂风呼啸,天空干净得不见一丝云彩,置身其中时,心里面的执拗轻得有如野草飘摇,下一秒就要融化在无边无际的迷茫里。
远处。
远处是什么?
她将视野拉近,抬手拨动迎风上下翻动的经幡,惊奇的是,她触碰过的那一面幡旗被点染上色彩,然后这片色彩仿佛被赋予的生命一般迅速蔓延而去,将周围堆叠的石块法阵都唤醒。
世界鲜活起来。
神明能将世人所期待的一切都赋予了生命,有谁能抗拒点化成灵的诱惑?
是这样吗?
渔之停住,蓦然睁眼回到了现实。
就连她自己都对这样的现实感到不解,因为好像是她的道心本身出现了抗拒,没有接受神力的降临。
“你现在感到如何?”决明觑着她的脸色问。
“神女的神力……如今还能被三千大道承认吗?”
决明愣了愣,随后又笃定道:“那是肯定的,神女只是被世人误解,本身走的还是正道,并未真正入魔。”
“可是,”渔之琢磨了一下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手中的神奇仿佛在停留指尖,挥之不去,“她的力量仅仅是这一缕,就拥有创造生命的力量,点染经幡,激活石头法阵。我们修士每升一次境界就要接受大道的叩问,她这股能力,简直是在挑战大道的底线。”
决明闻言,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你在担心这个啊,这不是创生力量,”他说,“万物本就有灵,神女并非创造生命,只是拥有唤醒的能力。”
“唤醒?能够唤醒任何死物吗?”
“不,”决明摇摇头,“只能唤醒有灵之体,你看见的经幡和石头,之所以能够唤醒,只不过是因为寄托了凡人的愿力,本身已经派生了灵体。”
“寄托了愿力便化生出灵体?例如契约之类的印记也是如此吗?”
“试着唤醒一下就知道了,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没有接受神力?”
“不,应该不是,”渔之摇摇头,沉吟了一会,道,“我只是觉得太逆天了,有些害怕。”
决明笑了。
“你是被神力选中的人,这份力量本就该由你来继承,”他说,“秦楚二姐妹当年为此求之不得,你却望而却步,让她们两个听了去,恐怕要跟你急了。不过,”他顿了顿,“你若是没有准备好,那么再等等也没关系。”
再等等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