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如期而至，圆月拨开层层云雾，均匀地朝天地万物洒下清冽的晖光。

仙门上下沉浸在过节的氛围中，丝竹管乐声奏起一片如意祥和。

宴会进程过半，掌门始终未曾饮酒，看见座下的小辈们开始玩得高兴，她与各个长老与同僚都聊过三巡，已经有了退下休息的意思。

沈以津轻轻扣下酒杯，抬眼与不远处的炽澜对视一刻，又状似不经意地别开，只在余光里看见她起身，隐在人群里向外走去。

他这才再次撵起一颗甜桔，一面剥皮，一面随口跟文起元聊起已结束的龙脉异状。

“说起来文院长贡献真是不小，魔龙起祸事后，各院弟子在后方经历不少次坍塌，都是文院长带来的那只机关玄龟给摆平的。”

文起元原先早听过不少类似的恭维，只当他照常寒暄，下意识地客气：“哪里哪里，”他笑笑，“沈指挥使才是功不可没……”

可他话说一半，就见沈以津直直望了过来，少见地面带笑意，他脸色一僵，好似忽然反应过来似的。

就听沈以津继续说道：“不知那玄龟被挖出来后情况如何了？机关的损坏我相信对文院长来说维修不难，但这玄龟的寿元若是在仙门有损，只怕对日后仙门的运势不利，有些让人担心啊。”

这一说倒好，原本要走的掌门再次落座，尽管平日里对文起元多有纵容，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魔龙大战那几天她一直在前线迎击，后方的事情都是执事在参与，此刻不免狐疑道：“什么玄龟？文起元，我早就说过，仙门不允许用活物改造机关，你忘了吗？”

文起元咬了咬后槽牙，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瞪了一眼沈以津，随后切换了一副面孔，转头笑了笑。

“哎哟，掌门，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

渔之藏身在树影重重的草叶中，不多时便收到炽澜传来的行动信号，燃尽了眼前的传音符，抓起伴身多日的铁剑就近了守阵的炼器院弟子。

那人一见到她便颤身抖了抖，神色几经变换，最后还是走上前去，猫着腰问她来意。

渔之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记起他是肖华的狗腿之一，想必也是找了关系才拿到这个任务。

“我要进去。”她言简意赅，举起手中长剑就往那人脖子上架去，以防他拖延时间趁机通风报信。

但渔之显然低估了此人的窝囊程度，剑一拔出来，他就举手投了降，甚至干脆抱拳作揖：“小渔姑娘，好说，好说。”

她双眼一眯，试探道：“我懒得动手，你帮我打开。”

这人果然乖乖听话，手指运气，熟练地打出解阵决，随后眨巴眨巴眼睛，指指剑身，又双手合十求了求情。

渔之见状也不再为难，把剑放下就一脚踏向法阵外层，却被那人忽然拉住袖子。

“你干嘛！”

“求求你了，小渔姑娘，我不好跟人交代啊，”他歪头把自己的脖子凑过来，眼睛都闭上了，视死如归一般道，“这样好不好，你往我这儿，来一下！”

渔之扯了扯嘴角，当即动手砸过去，任他翻着白眼径直栽倒。

她大步踏入外层法阵后站定，充盈的水汽瞬间灌满浑身的毛孔，眼前的大片湖泊漂浮着白雾，看起来凝滞许久。

渔之微微蹙眉，决明是属火的仙鹤，这里的水元素充足到完全可以克制他的仙力。

四下扫视一圈后，她凝向了内层的阵法，缓缓抬起双手，开始结出一套成型的手印。

随着手势的变化，眼前逐渐编织出一个小型的法阵，法阵上的符文被逐一激活，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有了上一次在小院布阵的经验，渔之这一次完成得很顺利。

她置入足够的灵石后，回到原地，高高抬起手臂，让法阵随着自己的动作凝成，然后躬身下蹲，重重地往地上一摁。

法阵乍眼放出冲天的光华，霎时间周遭轰隆一声，头顶再次凝聚起翻涌的乌云。

月色被吞没。

天雷阵阵，暴雨顷刻间落下，犹如一场声势浩大的报应。

有什么即将冲出胸腔的心情，在渔之的心中同时蠢蠢欲动，仿佛要喷涌而出。

她抬眸望向瑶池中心，左手一打，甩去一个听水阵。

轰——

下一刻雷电落下，在渔之的身侧炸出一条白柱。

身下的归元阵金光大亮，无形的灵力如同溪水绕石般缓缓流淌，在渔之身边围成一圈，将她和大雨阻隔起来。

她后背的那道浊面伤再次剧烈地疼痛，好似有一张大手强硬地撕开了她的伤疤，仿佛能够闻到鲜血溅出的腥味，疼得她想要干脆剜掉那一块肉。

怎么比祛浊的时候还疼啊！

渔之暗骂一句脏话，脑门上青筋暴起，却也依旧目光直直望向前方，没有半点偏移。

听水阵将雨里的讯息一点一点传入耳朵，她不耐烦地抓起刻刀，随手找了块空地，隔空划拉出一副潦草的稿图，渐渐画出了内层法阵的模样。

果然和推测的一样，掌门用的是至阴之体擅长的上古法阵，整个法阵缭绕极其冰冷而纯净的气息，聚集了周围所有的阴性灵气汇于其中，周遭散发出幽蓝色的光晕。

她是掌门认证的纯种水灵根，在这种环境下本来应该更冷静一些，但是现在，丝丝缕缕的浊气入体，她的内府灵力翻涌，一条矫健的黑鱼逐渐成型，凝合塑造成了她内府的形状，与体内白鱼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