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澜斩钉截铁道:“那我便毁了这龙脉,剩下还活着的人自会迁徙去中洲寻一条活路。”
“没用的,”姬照抬起白骨森森的手,伸向她的脸颊,眼底竟有一丝潜藏的慈爱显露出来,“说到底,比起龙脉,为娘更不想你死啊……”
姬澜见到那触目惊心的手,未曾来得及反应,却被姬照猛地一拉,死死搂着禁锢在了怀里。
姬澜当即瞳孔一缩,急声道:“你想要做什么?”
她想挣脱开母皇的手臂,可是又生怕一使劲就弄断了,母皇实在虚弱,此刻使出来的力气却好似要与她同归于尽一般,果决无比。
姬照道:“澜儿,闭上眼,待龙脉的余辉全然灌注,你会成为我姬朝史上第一个大乘期大能。以我国运作赌,我儿飞升指日可待。”
刹那间,火光冲天,被捆绑的饥民发出惨叫声。
最后一刻,一切都燃烧起来了,姬澜被某种无形之力席卷,禁锢在祭坛上,丹田肺腑火热,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蓬勃力量。
余嘉元眼睁睁看着她痛苦地嘶嚎起来,却无从插手,他发现自己化作了一道虚影,再无法触及此世的任何实形。
“该走了。”
一道叹然之音响起,其中潜藏着他熟悉的温和语意。
余嘉元猛地一回眸,却见那真正的余澜悬浮在空中,左右手臂各扛着一个健壮的男修,显然是将金光毓和傅承生敲晕了才转圜来寻他的。
神智逐渐模糊不清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水雾腻在海中,余嘉元急躁地喊了一声:“救她……”
再一睁眼,他们已经回到了往生鉴之外。
*
青云历六十年,鲸落之地。
出于某种隐晦的执念,李夕拾这三年来一直不曾停歇,他寻到了青云宗,又寻到了此处,也曾做过威胁逼问的勾当,也曾无意间以红泥戏保住自身。
他长得愈发清俊,行事果决神秘,在修界偶然扬名开来。
众人皆知,这位不好招惹的青年修士正在四处流浪,寻找着那位传说中此界唯一的大乘期修士的行踪。
小鸡道:“就剩这最后一处,你快将娘亲待过的地方都给找遍了。”
李夕拾摇头道:“走马观花罢了,兴许她躲在那些细处不肯见我,又或者……”
——或者余澜已经死了。
李夕拾是无论怎样都不愿承认这个念头的。
余澜养他,救他,不求回报。
连她那样的人都得不了好,这世上有哪里还有真正的善意可言?
“呜啊——”一道嚎丧似的夸张哭声,将李夕拾的心神牵扯过去。
他甚至来不及躲藏,因为那三男一女是凭空落在他身旁的。
怀里的往生鉴灼烧他的胸膛,自己窜了出来,浮在半空中。
余嘉元跟一头斗牛似的撞过去,保住余澜的腰:“呜呜呜你不要死啊!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跟你顶嘴了!”
余澜无奈,先朝李夕拾递去了一个含着笑意的安抚眼神,再来将昏迷中的金光毓与傅承生放下,这才抚了抚余嘉元的脑袋。
余澜道:“这不还活得好好得嘛。”
“夕拾也是,”余澜抬头,微笑道,“好孩子,都长大了。”
李夕拾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吸鼻子,没意识到自己眼角的热泪淌了下来。
余嘉元道:“那往生鉴里是不是你以前的真事儿?后来姬朝举国献祭,所以你才大乘后期了?”
“嘘,”余澜不曾与他多作解释,只是将一根手指轻轻挡在了他唇上,“好好休息一阵,我有话与夕拾要说。”
说罢,余澜一抬手将余嘉元也敲晕了过去,放置到一边。
小鸡兴奋地围着余澜转:“娘亲娘亲,你可算是出来了。”
余澜端详着落在她指尖上的小鸡,笑道:“许久不见,看来夕拾将你养得很好。”
小鸡油光水滑的,眼瞅着都肥硕了不少,胖嘟嘟的。
“澜姨,我……”李夕拾心里翻来覆去打着腹稿,红着脸憋出一句,“我很想你……”
他有些不敢看她,却被余澜抬着下颚捧起来细细打量。
“乖,我看看。”余澜的神识侵入他的识海,还以手抚在他丹田上。
李夕拾心中紧张,在这一声轻唤中努力放松,像是献出身体一样不设防地将自己摊开在她面前。
“很好,”余澜检查完毕,微笑道,“红泥戏被你压制住了?”
李夕拾在她的夸奖之下激动地点头:“用了您传授的阵法,我将它逼进了左眼中。”
“哦?是嘛,我看看……”
李夕拾揭开眼睛上蒙着的布条。
就是那颗灰蒙蒙的左眼,竟然意外适合红泥戏栖居,且呈现出一种红玉的质感,看起来格外妖冶。
“它还可以抠出来,会显出玉佩一样的形状。”李夕拾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在向澜姨倾诉。
余澜微微一笑,正待要说些什么,却见李夕拾神色一变,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竟是猛地呕出一口黑血。
余澜当即取了他一滴血,立刻意识到这孩子在她来之前便已经中了烈毒,且是定时发作的巫蛊之毒,绝对有人在背后操控。
“出来!是谁?”
炼秋剑一时气势大盛,余澜展开神识,整座鲸落之地尽收眼底,很快将那行凶者逼了出来。
是这附近一个宗门的修士,那元婴老道斥责道:“呔!妖女现形,还真是陨落后夺舍的魔道,就潜伏在这红泥魔身边!”
旁边窜出来令一白胡子元婴,捋了捋长须道:“不枉费老朽百年寿元,果然算对了这次你我诸位乃至修界的大机缘!”
余澜立着,只注视着李夕拾没几息便咽气,竟是这么没头没尾地死了,眼底阴冷下来。
她抠下李夕拾的左眼,那红玉由眼球形状化作了一枚玉佩,上头浮现着上古姬朝图腾的兽纹。
想也知这一批修士是蓄谋已久的,跟着李夕拾破了余嘉元布下的屏障,闯进来想埋伏李夕拾。
余澜放声道:“剩下的道友们也都出来吧,百余人这般躲躲藏藏,未免难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