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朝,龙脉祭坛。
躁动的威压一层层波动,从最高处震荡下来。
姬澜扛着重压,面不改色地拾级而上。
四周石柱矗立,柱身上雕刻着展翅欲飞的神鸟纹样,青铜祭炉中烟雾袅袅,却混乱稀薄,象征着天降灾患。
“母皇。”姬澜行礼,唤了一声。
皇帝顶带冠冕,手握一根顶端镶嵌着红玉的碧色权杖,面色不虞地回首望她道:“不是说了叫你去赈灾吗?谁允许你进来的?”
姬澜直面道:“为何不准我来看龙脉?山洪海啸瘟疫旱灾,姬朝遍野饥寒冻馁,是个人都能猜到这地脉早就出异象了。母亲还在掩耳盗铃些什么?”
温润俊美的皇夫缀在姬澜身后,打圆场道:“是臣一时不察,莫要怪罪澜儿。”
皇帝语重心长,似有话未说尽似的,无奈地道:“……你宠她也要有个限度。”
姬澜运气飞身,朝青铜炉逼近道:“若母皇是还不肯相告,那便只能我自己探寻了。”
“大胆!”皇帝怒斥一声,竟然一掌击向姬澜,“退下!”
姬澜吐出半口血,捂着胸脯一声不吭。
皇帝面色似有不忍,却不曾挪动半步,威严地立在高处道:“龙脉不是你凭一己之力就能抗衡的,姬朝国运如此,我等只能承受。”
“那便要我当睁眼瞎看着那些子民们都去死吗?”
姬澜面上阴冷得仿佛能滴血,心底的火却愈发燃烧得猛烈。
她突如其来袭去,一个闪身,夺走了皇帝权杖上的红玉。
“澜儿,”君父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母皇……这也是无可奈何。”
姬澜手握着红玉,不由讽刺道:“无可奈何?好一个无可奈何!你且与母皇一同在这里袖手旁观着,看看我到底救得下多少性命!”
*
姬朝疆域辽阔,占据了整座大洲的西侧。
北临北疆,有沙漠荒原,闹的是旱灾蝗虫灾。
南临沼泽,迷瘴丛生,闹的是山洪与坠石流。
西边枯海,寸藻不生,海啸将村落荡平。
唯有东侧靠近大洲中央,连日的浓云已然被姬澜一剑劈开,雨晴初霁。
逃难的灾民蜂蛹着向皇城涌来,城门戒烟,高耸的城墙下,连绵数里的草棚搭起来,皮包骨的饥民们无助地望着彼此。
姬澜一刻也不歇息,游走于东西南北之间,马不停蹄地赈灾。
然而国力衰微,哀鸿遍野,都城的百姓自己还要活,就连近郊的农户都挨饿了,再榨不出半点米粮。
更有一场诡异的瘟疫,在潜滋暗长。
*
一番光景之下,姬澜焦头烂额。
她天资聪颖,自小受举国爱戴,都城里的百姓见了她都眉开眼笑,鲜花锦簇捧上来。
可到了如今,驾马巡了一圈都城的街上,居民们面黄肌瘦,弓腰驼背,形容枯槁,眼底竟是半点儿光彩也无。
怕皇太女殿下再来求粮,许多官员都怕了,她们既不忍推辞拒绝,却又自顾不暇,便只能辞官闭户,先保住家小。
姬澜吃了好几户闭门羹,疲惫地捏了捏鼻翼,到城门外盯着小官施粥。
忽而草棚中传来凄厉的惨叫,许多灾民像见了鬼似的踩踏逃出来,姬澜揪住一个问:“什么情况?”
那老汉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不停地重复:“是天谴,天谴啊!”
姬澜不悦,一道法光将他封住嘴:“什么天谴?妖言惑众!”
她冲向混乱的正中心,却见到了从小陪伴她长大的侍女、如今奉命在城门外赈灾的女官青玉,正瘫然倒下,一个男人将她搀扶起来。
“殿下……”青玉那原本光洁的面容竟然变得稀烂模糊,血肉狰狞。
姬澜立刻向她灌输真气,却直至掏空了丹田也于事无补。
姬澜皱眉道:“这就是百姓们所谓的怪疫‘红泥戏’吗?”
居然那么快就蔓延到了京郊。
青玉奄奄一息道:“快离开……殿下,担心传染给您……”
青玉终究融化成了一滩血水,姬澜半晌沉默不语,用锦盒收敛了她的尸骨,这才起身。
姬澜环顾了一圈,视线落到了傅承生身上,她记得是这个男人最先不顾自己安危扶起了青玉,也离得她最近。
姬澜问道:“她身上何时起的异状?”
傅承生坦诚道:“在您刚到城墙上之时。”
此言一出,嘈杂声寂静了下来。
一时间,周围的官员衙役都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轻举妄动,怕触怒了皇太女。
姬澜不禁蹙眉。
她那时略有些疲惫,回想起平日在殿里无微不至的照顾,的确稍微惦记了一下青玉在何处,于是这才寻出来看布施。
姬澜质问他道:“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