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挽江一耸肩道:“同床共枕之人,嘉元认不出我了吗?”
余嘉元一口气憋不上来,原本金光毓代笔之事已教他气恼不已,此时讶异之下一激动,他差点口吃起来:“可你明明——”
余澜可是大乘期老怪啊。她有多高高在上?压得余嘉元前半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怎么可能会装惨垂泪,揽他的肩膀,还一副示弱的样子跌坐在地上求他抱?
余挽江无奈笑道:“是演得上瘾了一点儿。”
越玩越有意思,也怪余嘉元这小子太好逗了。
余嘉元攥紧了拳头,满眼红丝:“竟是连遮掩一下都不肯做,耍得我团团转,你满意了吗?”
余挽江夺舍重生,唯有神识仍在,且高于元婴。当时之下,只需泰然处之,便无人能将她心神看破。
“骗你做甚?”在余嘉元听来,便是她有恃无恐地悠悠道,“你自己便会骗自己,又何须我来遮掩呢?”
“岂有此理!拿命来!”
余嘉元气得头盖骨发麻,一张英气白净的小脸儿眼下宛如抹上了红霞,甚是好看。
然而留不及片刻给余挽江戏弄欣赏,这位年轻宗主一掐诀发光四溅,俨然杀将上来。
小鸡连忙传心道:“娘亲,俩元婴我打不过呀。”
它才刚住进炼秋剑里,腾挪了一阵稍微舒服点儿,方才能拖延傅承生的望月剑一时半刻,要它猛一战胜一届元婴却力有未逮。
余挽江狡黠一笑,回应道:“那正好该逃了呗?”
凭话语拖延许久,恰好够小鸡活络筋骨,练练身手。
此时见好就收,只见那红枫掩映之下,血红飞剑骤然一返,清瘦女子纵身一跳,御剑逃之夭夭。
余嘉元与傅承生对视一眼,双双道:“追!”
炼秋剑凶煞无比,遁去一道血光快如闪电,可始终余挽江现下只是一介凡人,全凭比不得两位元婴法力生生不息。
眼瞧着一白一青两道法光从身后而来,越挨越近,风声中,余挽江还挤兑了余嘉元一句,学他先前入洞府时说的话语:“嘉元宗主诚不我欺,果真是快得很呐?”
傅承生有意无意地觑了他一眼,神情淡漠,余嘉元却一时被臊了似的,两耳通红。
他与傅承生好歹算是同门修士,又皆是余澜的入幕之君,她怎可当着其他男人的面嘲笑他快得很呢?
余挽江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哎呦误言误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承生可别见怪呀。”
“余澜!”余嘉元咬牙切齿,怒喝一声,却被她分走了心神,滞在空中又慢上半拍。
傅承生埋头直追,转眼间,已经逼到极近之处了。
“嗡——”
他的剑尖滑过余挽江的一缕发梢,却忽见她像是浑身松懈了力道似的,带着宝剑一瞬间直直坠下。
傅承生皱眉,无意识担心地唤了一声:“余澜。”
凌空下落,余挽江御风夸道:“好小鸡,真棒。”
然而,剑身却传来一阵刺耳的金石鼓噪之鸣。
小鸡被牵连着悚然,瑟瑟发抖道:“不是我故意的,是有什么东西……逃出去了。”
一语未尽,炼秋湖岸之上,一股阴冷的湿气蔓延看来,乌云骤然之间凝结成团,宛如墨团凝落,不祥之兆令人莫名惶恐。
“——啊啊啊!”
一道惊恐的稚童尖叫声直戳九霄云外,撕心裂肺。
“不好。”余挽江一改浅笑之态,凝神,向那声响来源之处递去一道感知,旋即一脸正色。
余嘉元也当知大事不妙,立刻纵身投下去,立稳道:“发生什么了?”
这可是青云宗内门之地,炼秋秘境最里,自家的地盘最核心处。
涟壹一身狼狈地掷了剑,向后跌倒在地,满脸骇然之意,就连肩胛骨都还在不受控地颤抖:“有一道红影……窜进了澄叁的天灵盖里。”
余嘉元举目四望,一片茫然,问道:“那澄叁呢?”
阿牛沙哑着喉咙,仿佛瞳仁凸出了眼眶一般,呆立在一旁,木讷地指着地上:“这儿……”
余嘉元低头仅看了一眼,刹那间目眦欲裂。
哪儿有什么仁厚良善、慈笑圆脸的炼气弟子澄叁?
不过一滩融了血肉、浸了白骨的红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