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真的公开可说不准,”卢谦听完,不由得冷冷揣测道,“我猜那仓库里,八成都是些沙土,粮食早就经由魏弘简手下的粮署卖给河东了!”
这家粮号,无非就是搜刮百姓粮食的手段,先付出些小代价取得百姓们的信任,待手中的粮迅速积少成多,那些季票、半年票能兑现才怪。
只是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按理他们早在民间强抢掠夺惯了,哪怕不花钱直接从百姓手中抢粮都不难,为什么还要……
“可要搜查仓库?”
他沉思一阵,“这粮号现在可是百姓心中的命根子,我们光是查封店铺已经引起他们不满,何况仓库又是他们亲自看管的,人多手杂,贸然行事容易生乱,一旦和百姓起了冲突,麻烦可就大了。”
看样子只能先向朝廷要一份搜查令,到时有圣旨压着,料想应当能顺利许多?
大明宫中书省内,元稹攥着卢谦的加急信件,表情凝重,半天没有吭声。
“借钱的常见,这般借粮的倒是闻所未闻,”李绅忙里偷闲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凑到元稹身旁往信上瞟了又瞟,“要真按卢千户料想得那样,仓库里可就是最直接的证据了……那搜查令不是已经派人送过去了么,你也不用太担心,反正他们人也跑不了。”
元稹合上信认真道,“我还是想亲自过去一趟。”
李绅忍不住白他一眼,“可饶了卢千户他们吧,本来人手就紧,你这个金尊玉贵的元相国去了,他们还得分出精力来保护你。”
“二位先生都在?”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年轻人抱着一沓制书前来,放下东西朝二人恭敬地行一礼。他身着绿袍,似是入朝知政不久,见了元稹和李绅,难掩脸上的喜悦之色。
他正是上一次制举得第、如今初登翰林的庞严,骊山那一晚曾听卢谦无意间提起的同乡。后来元稹在主持制举时果真留意到了这个名字,下笔条理分明,文采遒劲斐然,实实在在的良才一个,于是顺手就提拔了上来。
这样的恩情庞严自不敢辜负,翰林院中凡有不解的事务就请教李绅,若能见到元稹,也不忘向他讨教一番。
“这是昨日敲定下来的几样任免草诏,还有……还有学生一时兴起作的两首新诗,还请微之先生过过眼。”
“哎,咱们元大才子就是受欢迎,庞老弟这等才学都一定要经你点头才肯放心公之于众,哪里像我哦,”李绅瞧着庞严双手捧书毕恭毕敬的模样,忍不住出口揶揄道,“果然是人老珠黄难得垂怜,呆在微之你这只鹤身边我何日才能出头哟……”
“你不已经出头了么,再出就要上天了。”元稹嗔笑道,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望见了熟悉的人影缓缓走来。
“白先生!”
庞严热情地迎上去同白居易行礼。
“难得我这丝纶阁里这么热闹,翰林院二位远客也来了呀。”
“毕竟若想找到微之先生,中书省白先生处可是首选嘛,哈哈……”庞严笑得憨厚,见到白居易,忽地又想起自己那两首新诗,讨教的心再次蠢蠢欲动起来,正欲开口求请时却见一旁的李绅正瞪着自己拼命努嘴,脖子朝着门外一抻一抻。
“李学士,您嘴怎么了?”
“走吧!”李绅白眼一翻,彻底服了他的眼力见儿,一袖子把他兜着拽走了,“没看见他俩有事要单独相谈吗!”
“……”
白居易随意坐在案旁,眼中尽是疲惫。
“刚刚去见圣人时,我看到魏弘简了。”
李恒只说要躲着元稹,没说要躲着别人,所以他迎面见到白居易时不闪也不避,还笑称,自己万不敢忘当初的那一巴掌。
“不意外,”元稹看上去格外平静,“我知道咱们的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当真么?
“陛下是人主,召回谁贬黜谁,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么。”
他放下手中已然皱起的信,似是自嘲一般想,对李恒还能有什么高要求,能不拆了中书省翰林院建马球场就不错了。
白居易张了张嘴,有什么话似要呼之欲出了,谁知这时,一个小吏举着又一封新的急报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就在昨夜,距离请旨搜查隔了不过一天时间,粮号仓库忽起大火,死伤数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