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裴淑壮着胆子再次推开客房的门,一颗心咚咚直跳似要蹦出嗓子眼。
“裴、裴娘子,”元稹听到动静,急忙支撑着坐起身来,看上去比她更惴惴不安,“方才是在下无礼,不知裴娘子救命之恩,竟如此怠慢……”
“没事没事,你别动!”裴淑一见他脸色,瞬间将一切窘迫抛之脑后,连声招呼他重新躺好,“把药喝了吧。”
元稹下意识地回避她的手,接过碗将那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
“那个……”
“我……”
两人同时开口后同时住口,随即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还未多谢娘子的照顾,若非你们热心相助,我怕是……”元稹主动道谢,“娘子的琴声,宛如仙乐。”
“啊?”裴淑睁大眼睛,昨晚说的那些话难不成他都听到了吗?她脸上再次出现火烧火燎的感觉,可耳畔却不由回响起许青葭说的话。
我是来与你相识的,她想。
“我单名一个淑,小字柔之,你……那个……你怎么愿意怎么叫吧……”
“那、柔之姑娘,幸会了。”
“我说,大清早的谁在我地盘上吵吵嚷嚷啊?嗯?”
院中隔着老远传来李进贤的叫唤,两人愣了愣,下意识往门外望去。
“是李刺史,我出去看看。”裴淑回过头同他说一声,随后跑出门外,果然在别苑门口见李进贤正撸着袖子,与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大眼瞪小眼。那男子一身平民穿着打扮,许是看出了李进贤身份不凡,立刻陪上笑脸,低声下气地解释起来。
“这位郎君先别生气,我朋友失踪一天了,我一路打听过来,都说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您这一片儿,我这不寻人心切嘛……”
“怎么,难不成你瞅着我像人牙子?”
乔庚实诚地点了点头。
“好了!”许青葭见李进贤满脑子吵架,似乎已将元稹忘得一干二净,连忙出声劝阻道,“这位兄弟的朋友,可是姓元?”
“正是正是,他果然在这里啊!”乔庚面露喜色,“这下能放我进去了吧!元兄!你在吗!”
“实在不好意思,乔兄,让你担心了。”
元稹扶着院墙,走过一个拐角刚好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已穿好自己的衣袍,重新理过的发髻有些松散,垂落下几缕发丝在颊边,从房间到院门口这短短的距离似乎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气,汗涔涔的脸上苍白得可怕。
“这是怎么了?”乔庚见他状态比刚到通州时更差了,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他一把。
“是我自己的问题,幸有他们相救,”他简单解释了,随后向李进贤一众人等告别,既有歉意也有谢意,“元某已叨扰多时,实在不愿再给诸位添麻烦,就此告辞了。”
“现在就走吗?可你……”裴淑见他这就要离开,下意识便想劝阻,又感到自己这样不太妥当,于是改口道,“你住在哪里?附近可有集市和药铺?”
“阿淑!”
裴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院中,猝不及防大喊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裴淑心里一虚,默默闭上嘴不吭声了,只用眼神示意许青葭,让她对元稹多多关照。
通州小城的街道比之长安狭窄不少,道上的行人、商贩也更加随意,坐在车内慢悠悠走着,总能将过路人的笑语声听得分明。
“明天就走?辛苦两个月,不再休息几天吗?”
“我又不像你,家中还有夫人在等我呢,哈哈……哎我开玩笑的,你别那副表情看我。”
元稹一脸迷惑地眨眨眼,随后笑着偏过头去,只道他又在炫耀,算是变相地逗自己。可笑着笑着,心里却空落落的。
真羡慕他,一身自由,想去的地方随时可以去,想见的人随时能跑去见。
“一会回去了,你把想要送去长安的信都收拾好给我吧,我帮你带给他。”乔庚知道他心情不好,收起玩笑话正色道,“虽然我不如你们官驿送信那样快,可你现在这样,怕是走到驿馆都费劲。”
“好啊,那就多谢了。”元稹答应得干脆利落,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他早已将乔庚当做了朋友,这样无关身份地位的感情,总是这样暖人心。
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
行人们的身影一一映过车窗,好一派热闹的景象。元稹懒懒地靠在窗户旁,无意间回想起刚刚被偶然提到的“官驿”,脑中顿时冒出一个想法。
“官驿再快,也仅可为朝官所用,终究只能惠及少部分人,”他看向乔庚,眼中映着融融暖光,“这世上平民百姓为数更多,他们之间的离别,更苦。我和乐天尚且能靠着快捷的官驿频繁通信,可他们若想给远方的亲友寄上一封,就只能托顺路的商队或熟人带过去,这方法根本没个定数,于他们而言,一封家书,能抵万金。反正乔兄长年驾车来往于城镇之间,不妨试着定期帮百姓们送信,价钱就先实惠一些,待找你寄信的人多了,这也不失为一门生计来源。”
乔庚听得一愣一愣的,“定期为百姓们送信?我时不时也帮左邻右舍带过一些东西,还从没想过收钱呢……”
“若能让寄信这件事变为定数,当成生意也无可厚非。”
他说得头头是道,乍一听还真令人有些跃跃欲试。也对啊,这么些年还从没见过把送信做成生意的民间邮驿,自己有车又认路,到过的地方也多,识途本领比马都强,万一真的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