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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上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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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长安城,有着不同寻常的热闹喧嚣。

大大小小的驱傩队伍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欢呼的人群笑闹着纷纷戴上鬼面、唱起祝词,寂静了一整年的长安夜色,在辞旧迎新的时节里彻底活跃过来。子时一到,分布在长安城三十八条主干道上的钟鼓楼齐齐撞响新年的钟声,伴随着千门万户燃起的冲天火光,轰轰烈烈地宣告着新春降临。

随着长夜将尽,行将破晓之际,又有无数火把在城内的各个角落里点亮,它们缓缓移动着,纷纷来到朱雀大街上,形成了一条绵延不歇的火龙,曙光尚未到来,满城就已明如白昼。

这是每年元日大朝会前的盛景。在这样的隆重庆典里,京中文武百官悉数着朝服、戴冠帻,依品级佩剑佩玉,由正三品的三省长官带领着踏上含元殿前的花砖长道,在一番繁重的仪式过后退至一旁,地方州使、他国使臣再依次上前进献贺表贺礼。

这是白居易他们几个第一次真真切切见识到,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况。

年节虽好,但对于他们这样的年轻人而言,真正的狂欢尚需等到十五日之后的上元夜——到那时,连着三天三夜夜禁解除,万盏华灯伴着丝弦的吟唱,舞出一夜鱼龙翻飞,布下满城繁花锦绣。即便没有美酒的加持,也足以使人沉醉其间,流连忘归。

而事实也证明,即便夜间天寒,也冷却不了一颗颗年轻火热的心脏——

“接下来点谁呢……白乐天!就你了!”

月灯阁上的一座雅间内,几个人影正愉快地打着令,被点到名的白居易大大方方就着对方的手站起来,衣袂翻动间,几个轻巧的旋转腾踏步入酒席中央,刚刚没来得及放下的酒杯在他腕间被翻出了花,更显风流姿态,在满堂琵琶笙乐的加持下,宛若天人降世之风貌,引得在座宾客连连相和。

许是喝得多胆子大,他突发奇想地收住步伐,模仿着记忆中的胡旋舞姿想要来个左旋右转、千匝万周——

只是,别说千匝万周了,他刚转了没两圈,忽地脚下有些虚浮不稳,一个屁股墩跌坐在了饮妓娘子席前。

一旁的琵琶伎被他吓了一跳,弹奏的手蓦地停住了,而席上众人都已酒酣,反应一个比一个慢,于是乎,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宴舞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气氛瞬间诡异了起来。

白居易却面不改色,他镇定自若地端正身子,拾起饮妓娘子桌上的酒壶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斟满,展颜一笑向她致意:

“腊尽春来杨柳岸,锦簇秀蕾地生香;游人漫醉因谁故,等驾坡上一酒觞。”

他莞尔吟诵着,随即仰首饮尽杯中佳酿,优雅从容得仿佛刚刚那一跤本就是有意为之,以搏眼前斟酒美人一笑。

饮妓娘子听得夸赞,双颊顿时飞上了红晕,她向白居易微微颔首,随即轻启朱唇,想要次韵相和一首以示谢意。

“千树梨花犹未谢,新燕衔来一枝香;暖……暖风……暖风解得游人意……”

“……”

“……”

整座雅间又陷入了那要命的沉默,只是这次,没有人再能如方才白居易那样气定神闲轻松破局了。

饮妓娘子窘迫不已,脸色早已从最初的含羞腼腆变成了紧张焦急的通红,可她越想不出来这最后一句,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是想不出来这最后一句。白居易也有些慌,他刚刚为着缓解自己摔跤的尴尬随口一吟,却没想到这“觞”字实在刁钻,自己应当劝她放弃吗?可万一这小娘子性情刚烈,一句“算了”岂不是更羞辱人……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约莫都是同白居易一样的想法,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他们平日里都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知道这些在风月场中讨生活的漂亮姑娘们有多不易,断然不会因为作诗卡壳这种小事为难她们,可如今大家不约而同想维护这小娘子的面子,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裁落细叶作飞觞!”

一声响亮的吆喝突然自身后响起。这声音着实够大,把白居易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元稹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自己近旁,正望着自己笑得波谲云诡。

这古怪的笑,令白居易心里有些发毛。

“微之,怎么连姑娘家的风头也要抢啊!哈哈哈……”

刘禹锡乐颠颠地跑来打圆场,勾住元稹的肩就把人往自己席位上拖。那饮妓娘子颇有些惊魂未定,但好在困局已解,琵琶伎也继续奏起乐来,满堂欢歌恢复如常。

白居易环视一周,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正端坐饮酒的一人身上。这人看上去年纪与他相仿,言谈举止间却多了几分不常见的刚毅果决,略黑的皮肤与富有力量感的身躯令他在一众宾客间甚是出众特别。

“韩七!韩安平!该你了!”白居易伸手邀他,被呼作“韩七”的男子笑着应声而起。

韩泰随手借过一旁乐人的长笛跃至中央舞动起来,透着一股与白居易截然不同的凌厉与豪迈,那杆长笛在他手中被当做兵器一样耍得虎虎生风,飞扬起来的衣摆都带上了力道,若是无意间扫到人身上,怕是会被抽得疼。

离得最近的柳宗元一个后仰堪堪避过韩泰那扫至自己眼前的衣摆,随后默默拖起自己的小食案往后挪动,几乎要躲到刘禹锡身后去了。

韩泰意气正盛,情不自禁一边舞一边吟唱起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我看这笛子终归是太小太轻,限制韩都尉发挥了,”刘禹锡出声调侃,“还得是你家那杆四十斤大铁槊才能相配……”

“哈哈哈,安平兄孤剑独舞难免寂寞,玄亮来也!”

崔玄亮看得心痒痒,抽出一旁花瓶里的梅花枝,与韩泰来了个双剑诀。他们二人的动作俱是大开大合之势,一时间,那梅花枝上的花蕾被击得四散而飞,围观的众人纷纷学着刚刚柳宗元的样子开始往后拖食案,唯恐被那豪情万丈的二人所波及。

李景俭看向窗外,见楼下是几块划分好的马球场,刚好有一两块没人占用,空荡荡的。他转头对韩泰崔玄亮喊道,“马球场地方大,你们要打不妨去那里打……”

他这一喊,却是给众人提了个醒。

“都有球场了,那就打马球去啊!打什么人啊哈哈哈……”

就这样,众人一拍即合,兴冲冲下了楼直奔马球场而去。

“我来裁判,”柳宗元拿过一个蒙得严实的小篓,示意他们抽签分队,“两炷香时间,进球多者胜,红蓝二队,每队四人,抽到什么颜色的彩带就是什么队,不能换人!”

抽签结果,红队李景俭、刘禹锡、元稹、韩泰,蓝队白居易、李建、吕温、崔玄亮。

白居易瞠目,这分了个什么名堂嘛!唯二两个上过战场的刘禹锡和韩泰都在红队,又加上人高马大的李景俭和手长腿也长的元稹,蓝队这边自己和吕温细胳膊细腿,李建一副慢吞吞的性子宛如一尊佛,也就崔玄亮有希望能与对方四个魔头一战,可总不能指望崔玄亮全程一挑四吧?

“莫怕他们!咱们兵者诡道,三千越甲也可吞吴!”

“……晦叔,你不说这大话还好,一说我反而真有些怕。”

“站好了,都别动。”柳宗元将一个彩绘空心木球放在球场正中央,另一手拿着令旗一指刘禹锡那匹跃跃欲试的马儿。

马球场内的灯不多,照明全靠球场四周的巨大火堆。这一个火堆足以顶上数十盏灯,整个球场被照得宛如白日一般亮堂,那木球虽不大,上边的彩绘花纹却极为醒目,即使是在群马奔腾中也是容易锁定的。

如今红蓝两队各自在自己的半场内站定,每个人都一手攥紧缰绳,一手握住球杆,只待裁判一声令下,抢球击入对方球门。蓝队几人都有自知之明,于是抢球的重任不出所料地落在了崔玄亮身上。

随着令旗落下,双方各出一骑飞奔着冲向木球,崔玄亮已经快到晃眼,可刘禹锡的马似乎兴奋异常,几乎在瞬间便跃至中线,果不其然刘禹锡先抢到球,迅速挥杆将球传给跑到自己侧前方的元稹,元稹直接绕过团在一起毫无阵法的蓝队剩下三人一杆子击球入门。

“红队一筹!”柳宗元在场地边红队那方筹架上插上了一面小旗子。

这也太快了,蓝队几人几乎没反应过来,就被红队率先进了一球。

“哈哈哈,你们说,胜方该当何赏,负方又该如何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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