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庭辉在旁边表情有点委屈。李端月就知道不该在他走在不再喜欢自己的路上时带他见妈妈……
夜晚的慕城非常漂亮,这间客栈是慕城比较高的建筑之一,坐在它顶层房间的露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城市中心,商铺的烛火和夜明珠,明亮又色彩斑斓的琉璃街灯,让城市中流过一条条绚丽的光河,还有那些漂亮整齐的瓦片铺就的屋顶,入夜仍充满活力的行人,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一个盛世。
李端月斜靠在露台上的红木榻上,吃着荣国特色的小点心,遥遥望着高高的北城门上悬挂着的一盏华丽的九龙衔珠明瓦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笃笃,有人敲他的房门,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月哥,是我。”
李端月没起身,随手用灵力开了门让他进来,屈庭辉提着一个小木筐,里面装着一小缸酒和一些点心,他没有坐到炕桌另一边,而是跟个不受疼但柔顺的小媳妇一样为了挨着李端月只坐半边屁股。
李端月想让他坐对面去,但又觉得他有点可怜,就往里挪了挪,“你可不准喝酒啊。”,这一点绝不能妥协,不然今晚有的闹。
屈庭辉高高兴兴的也跟着往里挪了挪,继续挨着李端月,听到李端月的话他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伏低身体靠在了李端月的怀里。
他所有关于被心上人伤透了心的痛苦心事都被暂忘了,他在一下午的迷茫凌乱后后知后觉的无比快乐和雀跃起来——他的母亲和一个姐姐还活着,他还有母亲和姐姐!
他连做梦都只敢为母亲和兄姊报仇雪恨,从未想过能重新拥有,而这些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竟然降临在他身上。
他靠在李端月的胸口聆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爱上李端月时让他第一次有了自己鲜明的活着的感觉,他没想到有一天这种感觉还能更加鲜明。
然而这样舒服的晚风,这样美丽的景色,这样可靠的怀抱,他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感谢的话语都太过苍白了,他也不想让那些话污染两人的心。
只是,他其实感到李端月的情绪不知为何有一点不好,他想说点什么,“月哥,城门上那盏灯笼好奇怪啊,是有什么讲究吗?”,他的视线和李端月的朝向是一个方向,那里最显眼的就是城门上高悬的华丽灯笼。一般城门上挂灯笼都是挂两边对称或是挂整排,而且是贴近城墙挂的,但这盏灯笼却独一只从城墙伸出又高又远的悬在半空。
李端月轻笑了两声,给屈庭辉讲起了故事:“那个位置曾经悬挂的是一个帝王,他被叛军吊死在城墙头,为了示众,叛军把他的尸体挂的很高,还远远的从城墙里伸出来,他被扒光,披头散发,在那里一直悬挂了半年。这期间有一个忠臣始终不相信叛军给他冠的罪名,他似乎一直在为推翻新统治努力,但有一天,这个人疯了。他晚上穿的破破烂烂的也披头散发的握着一根火把横冲直撞地上了城墙,顺着挂尸体的杆子来到他的帝王身边,那天有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那个人最终什么也没做,他就拿着火把静静地蹲在帝王的头顶,直到被一个士兵用长枪捅穿从高高的半空坠落。”
屈庭辉听得心头微颤。
“后来叛军被证实并非正义之师,只是用一场阴谋篡取帝位,冠给那个帝王的罪名最后都被推翻,人们发现他不仅一直是个明君,而且他本有机会逃生,却为了叛军虚无缥缈的善待百姓的承诺答应缢死城门。这位帝王和那个忠臣都被百姓缅怀,虽然没有人知道那个忠臣为什么要来到帝王尸体前举着火把,但却把这行为理解为对帝王的爱戴守护。于是他们在原本悬挂帝王尸体的地方挂上一盏明灯,算是……为亡人照路吧。”
屈庭辉扬起头看着李端月,李端月还在看着那盏灯笼。
“月哥,是这件事的亲历者吗?”
“哈哈哈,是说书先生讲的生动。”
屈庭辉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他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李端月却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声音已然恢复了吊儿郎当:“无论这是什么惨事都已是往事,你难道不想聊点别的吗?比如你娘。”
屈庭辉的眼睛一瞬便亮了起来,“想!”
李端月觉得这样的他很不一样,非常有活力,他笑着揉了揉屈庭辉的头发,“我很高兴带你来见她了,你让我发现你身上始终有她的一部分。我没有在你最迷茫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带你来,而是等你长大一些,是因为她是我的挚友,我优先考虑她的心情,而不是你的,我不想在你还不成熟时让你把你的仇怨和痛苦带给她。
但我现在发现我错了,或许你身上一直都有她传承给你的那些坚韧的顽强的生命力,你天然的不会伤害到她,你只会爱她。”
李端月静静注视着屈庭辉的眼睛,“我知道一切却没有告诉你,你怨我吗?”
屈庭辉很疑惑:“怎么会?哪怕在我死前最后一刻才得知,我也只会快乐。”
李端月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原本整齐的头发现在变得非常凌乱,但他却笑得很开心,他在李端月面前已经越来越不知矜持为何物了,刚才李端月那番话让他觉得自己再一次得到了对方的认可,“月哥,你是一直都知道我是母亲的孩子吗?”
“不是,我最开始没有把你们联想到一起,是我们一起在永昼城那晚我猜到你有木山族的血脉才觉得你应该就是小树的孩子,毕竟,没落的药修世家突然出现的天才、屈姓、木山族血脉,再加上你的年龄,是巧合的概率就太小了。”
“原来是这样。”屈庭辉想起了那段在屈辱和自尊的泥沼里挣扎的时间,后来他向玄正真君拒绝了做李端月的脔宠,那个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在听到他拒绝的理由后微微怔了一下,便答应了,他就此摆脱了一场低劣的交易。然而如今自己却心甘情愿的成为李端月一个卑微的追随者,可是他的心和自尊好像反而没有以前疼痛。
李端月又开始看着远处高悬的灯笼发呆了,屈庭辉扬头看着他的下颚,忍不住伸手靠近,但却没有触上,只是在虚空描摹着他的轮廓,他和这个人将来到底能不能有结果呢,这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