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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这多灾多难的荒贫之地和其他地方是同样的月亮,叶洵借着窗纸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床上酣睡的人。
屋里不知何时升起一蓬蓬怪异的水雾,在空气里粘稠的流淌着,那人毫无所觉,他枕边的金色小鸟也睡得正香。
“该叫你李端月,还是,邱阳?”
叶洵的声音不像人前那样柔和,反而带着一点压抑的疯魔,他就站在床边,歪着头,视线一寸寸从眼前人脸上划过,眼中有探究,有兴味,还有一抹复杂的情意,如果不是这双富有情绪的眼睛,他此时就像还魂的怨鬼。
最近,一种莫名的情感一天比一天更强烈的影响着他,今夜他的脑海中也像之前的每一夜一样浮现出那场虚假又随意的婚礼,这场婚礼出现了太多太多次,以至于每一个细节他都了如指掌。
微微晃动的画面,隔着一层珠链,前方是不算宽敞的街道,挂着零星的红灯笼,行人们都纷纷避让,眼神却很怪异的一直追随,下方是一匹枣红色大马线条流畅的脖子、带着大红绸花的头和一双握着缰绳纤长美丽的手,左手上还牵着一段红绸。
随着视线向左慢慢转去,画面里出现一个穿着大红婚服同样骑着枣红大马的男人,那张侧脸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看点,却久久占据着画面的中心,红绸的另一端就握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他似乎感受到视线在自己身上停驻,也微笑着转过脸来,画面却飞速的转回了昂扬的马头和紧攥缰绳的手,珠链还在剧烈地晃动,画面许久才重新抬起,回到黑夜里的街道。
僵硬平直的街道画面仿佛动又仿佛未动,无趣至极,但视角的主人公再也没有勇气转向左边,一直到马停下,一座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宅邸大门出现在画面里。
跨下马的混乱画面后,那个男人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珠链的缝隙里,他轻轻扯动红绸,随着这份牵引,画面从阶梯到门槛再到一个燃着火焰的铁盆。
“哈哈哈哈,来,我们一起。”那男人率先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哎呦,这算个啥?”画面从一个拍着大腿的老妇身上扫过一瞬,又转回那男人身上,那男人平平无奇的脸上一双眼倒算得上明亮,此刻正温柔的注视过来,“你不想跨就不用跨。”
画面又匆匆低下来,乱晃的珠链间一双穿着红绣鞋的脚跨过了火盆,随着红绸的牵引一路到堂屋,这整所宅子除了这对新人和那个老妇,再无他人。
堂屋墙上贴着大红囍字,八仙桌上摆着红烛,空着的主座前摆着两个红蒲团,老妇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拜天地!”
画面低低扫过男人的腿,他轻扯红绸示意跟着他转身,画面便转到堂屋的大门,月光照亮庭院,男人没有跪,画面便也没有变低,只是从天空移到脚尖又回到天空。
老妇小声念咕:“哎呦,你们俩真是的。”但还是继续高声喊道:“二拜高堂!”
画面随着红绸上的牵引转回红喜字,又移到脚尖再回到红喜字。
“夫妻对拜!”
男人微笑的脸出现在画面中心,随后他的腰和画面一起低了下去,这一拜画面里不仅有嫁衣的裙摆和红绣鞋的脚尖,还有男人的衣摆和红色靴子,当男人微笑的脸再一次回到画面中心,他们已是礼成的夫妻。
“送入洞房!”
经过几道门画面才进入婚房,老妇推着新人坐在铺着红锦被的床上,然后递过来一碗饺子,白皙纤细的手接过那碗饺子,似乎是咬了一口,然后画面顿住了,老妇问道:“生不生?”
男人笑嘻嘻地抢过筷子咬了一口饺子,“生!”
老妇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生个屁生!”,画面里却只有男人的笑脸,“谁生都是生~”
随后男人便站起来把老妇往外推:“王婆~我们要洞房啦!您快歇吧。”然后又笑着回到床边。
他一直在画面的中心。
“白玉,你还好吗?脸色怪怪的。”
随着这声问候画面突然低下来,转到盖着红裙的双腿和放在大腿上不知所措的一双漂亮的手。男人的声音还在响:“凡间的婚俗你没见过吧,跟修真界很不一样,跟你们玄女门就更更不一样了,今日这已经是超精简版了,再简没了。”
画面里本来还是那双手,右手正在捏着左手的小拇指,男人的脸却忽然出现,珠链惊颤起来,他问道:“这珠链很挡视线吧,拨开吧。”
男人的手靠近过来,画面却转到大红的锦被,一道英气的女声微恼道:“邱阳,你别乱动乱说话,要是那个妖怪觉得我们不是真夫妻不出现了,今天这一番就白费了。”
“哈哈哈哈,所以说你不了解凡界的婚俗嘛,本来就是要掀盖头的,拨珠链也一样。而且我可没有乱说话,你这一番话才是把什么都暴露了呢。”
画面里再次出现男人普通至极的脸,他拨开珠链,完完整整地霸占了整个画面,温柔的笑容久久定格。
叶洵俯视着李端月,用目光描摹着没有任何遮挡,清清楚楚的李端月的脸。他很讨厌记忆里那些晃动的珠链,那些只能从缝隙里窥伺的画面,令他无端升起一股烦躁。
过去他唯有回忆自己给“白玉”造成了怎样的痛苦才能缓和那种厌烦,而如今,邱阳就在他眼前。
尽管是不一样的脸,但他知道,这就是邱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