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涟听着明风爽朗的笑声，不明所以。

唐江还有点为盛灵淳的离开难过。

嬴熵倒是有点回过味儿了，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几人在赵国待了一个半月，赵国南边的莲国又比较荒瘠，便干脆全力赶路，一旬便到了莲国最南边的边境城市。他们要在这里休息两天，再往南就有几万里路都没有可以歇脚的城镇村庄了。

莲国的确物产不足，人民不富，再加上一年多前的走尸之患，同样是边境城市，他们停留的这个莲国城市比刚刚经历战乱的赵国都还差得远，几人随便找了一间看着还凑合的客栈过夜，这会儿正在大堂里喝酒。

嬴熵虽然兴致不高、滴酒不沾还不食五谷，但还是陪大家坐着，唐江把店里有的吃的都点了一遍正在大嚼特嚼。

李端月不算爱喝酒，但这里口感粗糙的烈酒还挺合他胃口，他便和贪酒的明风和章涟一杯接一杯的喝。

明风已经有点喝兴奋了，开始胡侃：“嗝，这片土地也怪倒霉的，最开始作为南沅国，嗝，上清门整出那么大灵爆，这片土地一百多年都寸草不生啊。后来好不容易重建成北沅，居然出了那么大的一个，嗝，邪修家族，好嘛，国家又没十几年就灭亡了。如今莲国好不容易发展起来，居然又冒出一个献祭城池的邪教！死那么多人！”

“死那么多人……”说到这里他又重复了一遍，忽然一悚，酒意都清醒了大半，缓缓看向李端月。

李端月苦笑了一下，冲他点了点头，聪明人就是很会联想啊。

明风头脑一炸，一下子酒便全醒了，神情冷沉又有两分恍惚，他回忆自己所知的这些事件的细节，越发觉得心底发寒。

店小二早在听到明风说起“这片土地”时就凑了过来，这整间客栈就他们几个客人，店小二无聊死了，听到自己可以讲两嘴的内容兴致极高：“可不是嘛，这倒霉地方！要我说就不应该在这重建国家！那个邱五是掌握什么空间力量的修士，他整出来的爆炸肯定有特别不好的，那个，那个那个，磁场！所以这片土地才会这么多灾多难的，这早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了！但我们老百姓就出生在这能怎么办啊！”

掌柜的也加入进来，就站在柜台后面扯着嗓门喊：“哎，要我看呐，那尽意仙尊其实也是个人物，争权夺势这多正常啊，就算手段不好，只要能赢，后世都得称一声枭雄。”

但话说到一半他又动作夸张地摇了摇头，“只是他再怎么要争要抢，也不能弄出那么大动静把老百姓和天地都害了啊，害，他那么年轻，本来能顺顺当当做几千年仙尊的，这下不仅和人同归于尽，还成了千古罪人。”

店小二看起来很不认同掌柜的言辞里对尽意仙尊的偏袒之意，他背着柜台方向做鬼脸。

莲国和赵国这个只有高层才知道修士和灵力存在的纯凡人国家不一样，莲国以前是和修士共存的，它的前前身南沅便依附于当时的天下第二宗上清门，有点像万法宗边上的永昼城，凡人和修士一起生活，只不过它是一个国家。

而且哪怕如今已经改换两朝，上清门更是不复存在，但莲国的历史并没有断代，在百姓眼里当年的历史、修士的存在还是常识。

据史书说，七百多年前，上清门的尽意仙尊为了争夺门主之位设下灵爆阵要致时任门主的瑄屠仙尊于死地，结果遭到反扑与瑄屠仙尊同归于尽，最后造成的巨大灵爆把方圆几百里都夷为平地，方圆千里的土地和其上的人和动物都受到影响，寿命大为折损，而且其后足有一百多年离灵爆地一千多里外的土地才开始生长植物，离的近的土地到现在还寸草不生。

如今七百年过去，这片土地上的人提起尽意仙尊已经只当是一段久远的历史，没有那么深的恨意了。当年的尽意仙尊可是谁提到都要啐两口，而且也绝不称他仙尊，而是拿他低微的出身调侃，叫他邱五。

而那场灵爆造成的长一千多里，宽四五十里的巨大地裂至今还横亘在莲国西边一百多里外的大片荒土上，没有任何植被的裸露地皮昭示着当年这里有怎样一场巨大的灾难。

李端月在万法宗的一百多年都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过尽意仙尊或者邱五，出来才不到四个月倒是听到两回了，他心里五味杂陈，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喝下去，可直到酒一路从舌烧到胃他心里也没有丝毫暖意。

唐江听到尽意仙尊有点难受，吃饭的速度都慢了，除了李端月，他是继尽意仙尊之后的第一个空间能力修士，没有今人能指导他，天地大劫前的相关资料也都缺失，他基本上学的都是这位尽意仙尊留下的文字，尽意仙尊就是他的第二个师傅，而且他读这位的文字从来不觉得他会是一个争权夺利罔顾人命的坏蛋，可天下人都言之凿凿地说尽意仙尊罪大恶极，而他只有一种感觉。

章涟早就喝懵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自言自语，不管其他人在聊什么，也不管其他人有什么情绪，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也听不清她念咕的什么。

但她此时突然挪到李端月身边，头歪在他肩上仰起脸看着他，嬴熵沉着脸拉她，她非要扒在李端月身上，“师兄啊师兄，你知道我是跟谁学的画画吗？”

李端月看她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自己，好像很期待自己猜一猜，就猜了一下：“谁？你师傅吗？”

“嘿嘿，不是。给你个提示，我很小就和那个人学啦。”

“唔，是你父亲吗？”

“啊，父亲也会画画，两个父亲都会，但不是啦~师兄，你想不到吧~是姐姐哦！是姐姐教我画画的！”

“哦？”李端月的确没想到，他印象中章白玉从来没有作过画，也没有提过相关的话题。

章涟又开始喃喃自语，“姐姐，姐姐，姐姐，姐姐的作画水平超一流~姐姐还特别漂亮~”

李端月并不意外章涟对章白玉的感情很深，虽然她看起来不理章白玉，逃离章白玉，但是无法面对、无法和解也是某种爱的表现。而且以他对章白玉的了解，他几乎可以猜到姊妹俩是因为什么闹成这样，一个强势、霸道、自我、习惯高高在上，一个单纯、敏感、善良、渴望爱和自由。

嬴熵用灵力把章涟移开了，李端月冲他笑笑，他冷哼一声直接拨步往客栈外走，李端月赶紧跟了上去，他早就想和嬴熵聊聊了，而且，他感应到了一点什么。

他刚走出客栈就有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直直冲过来正撞在他怀里，后面还跟着两个壮汉，那人本来慌慌张张要继续往前跑，但抬头看见自己撞上的人通身气质不凡便改向此人求救：“大人，仙师，求您救救我，他们要抓我去卖，我只是路过他们待的巷子，和他们无冤无仇啊！”

李端月俯视这人一瞬，然后视线转向顿在几十米外不敢靠近的两个大汉，问道：“你们为什么追他？”

那两人看起来似乎还要统一一下口径才能回答，李端月便明白了，对凡人用灵力不好，他走过去给两人一人一脚，都收着力，只踹出去三四米远，但两人一时都爬不起来了。

那个书生模样的人一个劲儿向李端月鞠躬道谢。

李端月则向嬴熵离开的方向看去，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