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两双眼睛立刻像牵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了去年春会上的那种无边寂寞,有的只是脉脉含情。
还是他先说话,他扶了扶我的武冠,有点好笑地说:“衣服又大了,帽子也大。”
我用手按住那顶总往下滑的武冠,心头一百个问题,先捡了一个最重要的问:“没有挨饿受冻吧?”
他含笑摇头,将我上下打量,点评道:“今儿这身打扮不好。”
“怎么了,很丑吗?”我着急地也低头打量自己。今日为了骑马穿了男装,自然是说不上好看的,不过应该也没有特别难看吧?
他抓住我的手,低声说:“你今儿这身,会让我疑心自己不正常——为何会如此想抱、想亲一个少年郎?”
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又是一阵心神荡漾,这家伙好会呀。
我们手牵手在人群里走了一段,项扶苏说:“应该考上了。”
“什么?”我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立刻反应过来,又惊又喜:“你是说博士官考上了?”
他侧脸对着我笑,虽然仍然是克制的,但看得出由衷喜悦,说:“我离京之时,最后一门的分数还未出来,不过有相熟的人透露,前四门分数都是居首。”
我内心也随着升起一股强烈的喜悦,还有自豪。
他接着说:“等到正式放榜,我就去你家提亲。”
我脱口而出:“那是什么时候呢?”说完就恨不得咬舌头——要不要显得这么急啊!
他却没有笑我,温言答道:“最多不出半月。”继而又在我耳畔说道:“我比你更急。”
我心里暖洋洋的,用食指搔了搔他的掌心,算是回应。
他的反应却令我吃惊,身体僵硬,面红耳赤,瞪视着我。
我起初有些吃惊,有了个不大好的猜测,就又伸出食指,这一次在他的掌心画圈圈。
他抖了一下,仿佛想将我的手甩掉,又舍不得,咬着牙说:“别闹啊。”
这下我确定了他是被我搔手心的举动撩到了,心里好笑,好像看到一贯深不可测的一个人突然露出了破绽。然后突然想到了:他虽然大了我六岁,却其实是个童男子,和我一样没有经验,兴许比我还要纯情。
想到这里,我突然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被这优越感怂恿着,攀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项扶苏,你纯情得很那!”
他咬牙切齿,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突然按住我的背心,把我往怀里一按,说:“到底纯情不纯情,你感觉一下。”
我开始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紧密贴合的下半身传回的异样,很快提醒了我曾经在《游仙窟》里看过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内容,这下面红耳赤的人又变成了我。
我捶打他的肩膀,让他把我松开。他又逗了我一会儿,见我老实了,就松开手,我的双脚落地的同时,听到旁边有个女声的尖叫:“这不是功曹史大人吗?”
项扶苏今日便装,和去年春会差不多装扮,可去年他刚刚上任,今年却已当了本地一年的父母官,再加上样貌出众,对他有印象的百姓可比去年多得多。
随着那位中年妇人的一声喊,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他,越来越多的声音议论着:“对啊,那不是功曹史大人吗?”
“功曹史大人怎么和身旁的那位公子哥儿如此亲密?”
“对啊,方才我还见两人抱在一起呢,难不成……”
项扶苏就这样在窃窃私语之中拉着我的手,面带微笑、不急不徐地走出了娲皇宫。
我的脑子整个是懵的,直到除了娲皇宫,被尚带着凉意的倒春寒风一吹,方才大殿里众人的议论内容才在我的脑海里联通起来,不由得又羞又急。
“项扶苏!”我叫他。
他好整以暇地说:“在呢。你穿男装,想必是骑马来的了?马牌呢,让御马吏去牵马。”
我瞪着他:“你方才,为什么不松开我,还牵着我的手出来?”
“唔?”他像是刚想起来:“我疏忽了。还未提亲,确实不妥。”
我继续瞪着他:“你……现在是提没提亲的问题吗?方才那些议论声,你没听见?”
“什么议论?啊我想起来了。”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说:“夸你脸白来着。”
我被他气得没话说,那是夸我脸白吗?原话明明是“小白脸!”
他分明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我嘟着嘴不再说话,任由他将我手中的马牌拿去交给御马吏,不一会儿,御马吏就把大红马牵来,迷踪也驾着他的马车同时来到面前。
他问:“你去哪儿,我送你过去,然后就得赶回郡衙了。”
我明知他今日是在百忙中抽空来相见,虽有不舍亦无意外,想了想,说:“送我去秦菀的琴坊吧。”
待进了马车,放下轿帘,只有我们二人之时,他才解释道:“方才那个情形,故作遮掩只会更加难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可这众口铄金的,今日回去,一传十,十传百,势必传得不像话。”
“还能如何不像话?无非是在我的传闻之上再加上一条断袖之癖罢了。这样一来倒也说圆了。”他自嘲地说,见我依旧没有释怀,将我轻轻地揽进怀里,说:“我不在乎流言蜚语。反正都找着媳妇儿了。”
他这样一说,反让我更加难过了。想想他这么多年被赵莹父女俩欺负得不行,又是心疼又是义愤,也搂住了他说:“项扶苏,以后我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他听了这话没动,我也没抬头,良久,我感到一个吻落在我的头发上,不带情欲,只有厚厚的温柔。我这才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满是感动,说:“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要保护我的人。”
我问:“你阿爹阿娘没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