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闹过一场后御史台并无动静,赵覆远下午来找过您,不过按您一律不见的吩咐,打发走了。”
曲砚禀报完,看着地面的影子。
坐在席上的人正垂眸看着案几上的书,一点没动。
曲砚便接着说:“陛下散了朝直接回到清思阁,在楼上看书直至暮色降临,仿佛废寝忘食一般。”
这句话说完,影子有了动作。
男人一身暗青色衣衫,仿若道袍,眉眼间却显露出被世俗打扰的疲倦感。宰相病重的传言在京中疯传,然而本人丝毫不见病容。
许昀徽抬头,问道:“除此之外呢?”
曲砚心领神会这句话问的是谁,立刻答道:“并无异常,只是召应舍人上楼相伴,又命叶青师徒之外的宫人都在楼下候着。”
屋外寒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许昀徽拿起案上已经凉透的茶,润了润嗓子。
曲砚见势道:“说起来,散朝之后陛下也与应舍人密切相谈过,提及了您。”
“说我什么?”
“宫人只听清一件事,日月颠倒之论。”
曲砚回话的语气和神态都一板一眼,可内心还是有些忐忑。改元以来,陛下头一回知晓宫外舆论,不知会发生何事。
却突然听见主子轻笑一声:“那应该是气极了。”
曲砚谨慎地没接话,但免不了担忧。
许昀徽放下了手中的杂书。
不过偷闲半日,政事堂与其他官署的人来了许多趟,关心与试探的都有。然而最该闹着找他的景年,始终按兵不动。
他之前还疑惑,却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日月颠倒之论他自然听过,但从未放在心上,也随人编排。可在景年看来,兴许便是他确凿的罪证了。
想来景年一定连骂他的心气都没有了,不过虽然蔫巴下来,却也憋着什么主意。
许昀徽瞧了一眼流露出些许忧虑的属下,笑问:“你还记得在玉真观时,十二皇子欺负陛下,往他屋子里放了一条蛇的事情吗?”
曲砚点头:“属下还记得,过了两日,十二皇子的衣物鞋袜全被老鼠咬破了。”
他又问:“依你看,陛下性情如何?”
曲砚斟酌片刻才答:“虽平日里忍气吞声,但被惹怒之后定会报复。”
“不是。”许昀徽却否认,“被蛇咬了一口,手肿半月,却只是让对方损失一些衣物,陛下这是过分仁慈了。”
许昀徽说罢,将书合上,露出封面的《玉匣记》三字。
“仁慈才好,景家斗了几代人,最后只留下来这么一个仁义难断之君,难道不好吗?”
这话说得语焉不详,让人听不出是真实所想还是讽刺。
曲砚附和:“自然好。”
“你只会跟着我说。”许昀徽兴致阑珊,换了个话题,“照着玉匣记上的吉日,称病一事还需十日才能有结果。依你说,还需要几日?”
曲砚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他跟在主子身边这些年,早已了解一个习惯,凡是《玉匣记》上写的,主子查阅之后总要反着来。
所以他答道:“您称病这半日,往常对您恨之入骨的那几位迟迟没动静,想来在密谋大事。所以属下猜测,不出五六日便会有结果,您引的蛇一定会出洞。”
许昀徽不置可否。
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瞬间灌进室内,将案上的书页都吹得连连翻动。
“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可不算什么藏在洞中的蛇,不过是休息几日,顺手解决罢了。”
曲砚称是。
这几日主子夜夜入宫陪伴圣驾,难得合眼,白日里又少有喘息的时间,身体已是极度劳累。正好趁着这难得的清静空闲,好好休息一番。
许昀徽望着窗外晃动的竹林,仿佛漫不经心。
“宫内确是有一条蛇需要引出来,就在这几日了,且看陛下能否应对。”
曲砚问:“既然主子担心陛下不能应对,为何不提前给陛下透露?”
许昀徽笑了笑:“我担心吗?”
曲砚:“……是属下妄自揣测了,主子恕罪。”
“没怪你。”许昀徽回身,“我对自己的眼光向来不怀疑,当初在众多皇子中选了陛下,自然有所考量。”
一片掉落的竹叶被风送了进来,刚好落在许昀徽肩头。他抬手摘下,在指尖捻动把玩着。
“只是希望我挑灯写下的那些批注,别被陛下付之一炬,”说着语气故作可惜,“不然多伤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