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昀徽视线落在那只脆弱的生灵上,开口问:“陛下为它取名字了吗?”
景年有些惊讶:“我取?但这只猫不是我照顾的,不如……”
说着看向一旁的那名年少内侍,语气真挚。
然而许昀徽立刻打断了这句话:“别再喂,它已经喝够了。”
叶回生意识到许相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将水囊拿开,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要不要请罪。
景年没注意到,他盯着小猫的肚子看了看,的确圆滚滚的,是不能再喂了。
许昀徽竟直接从叶回生手中抱起那只猫,手法还挺娴熟。
“退下吧,可以传膳了。”
叶回生退下之后,屋子里只剩他们君臣二人。
那只猫在许昀徽怀中挣扎了一下,被顺了顺背脊上的毛,才渐渐安静下来。
景年神色怪异。
许昀徽这么个说一不二的大奸臣,竟然在给一只猫顺毛,这幅场景的冲击力委实有点大了。
他以为许昀徽是所有活物的克星来着。
正腹诽着,许昀徽忽然抬眼看他:“陛下何不自己为它取名?”
景年依然觉得不妥:“我吗?”
许昀徽语气沉稳,不容质疑:“对,陛下取一个吧。”
既是天下之主,便合该宰制万物。
可惜小皇帝不懂这个道理。
功劳嘉奖也要看是否有用,像这种无用的情形,却要将拥有这只猫的权力让给那内侍,许昀徽完全不懂小皇帝在想什么。
景年肚子叫了一声,胃里空空,脑袋也空空。
他忽然有了思绪:“就叫爱卿好了。”
许昀徽一顿,从未听过给猫取名爱卿的,这是何意?
景年看着已经再次入睡的小猫,低声念叨:“缺啥补啥,座下好大一个奸臣,只能养只猫当忠臣了。”
……果然没有一句好话。
许昀徽垂眼看向小皇帝一开一合的嘴唇。
说出口的话不成体统,嘴唇却长得漂亮。一颗唇珠坠在上唇中间,抿嘴时,便微微陷进下唇里。
唇下还藏着一颗不太明显的痣,靠近了才能看清,除了他时常如此直视,恐怕没人能发现了。
许昀徽鬼使神差盯着那处,答道:“好,就叫爱卿。”
景年后退一步,自始至终也没摸一次小猫,此刻兴致也消退了。
“行了,抱下去让它好好休息吧,吃饭吃饭,饿死了。”
许相头一回被陛下留在宫中用膳,含德殿众人伺候得小心翼翼。
可氛围实在有些怪异,安静得过了头。
许昀徽觉得新奇。
景年还未登基时,他们之间一个皇子,一个谋士,聚在一起总是为了筹谋。
登基后,景年每次召见自己时总有骂不完的话,倒也热热闹闹的。哪里像今日一般,既不针锋相对,也不君臣和睦,仿佛两个陌生人。
景年似乎什么都不打算说,只是饿极了,吃得全然不像在宫闱中受过礼数教养之人,却又莫名很香。
连他这种没什么口腹之欲的人,也比往常多吃了一点。
屋子里,其他人心中都弯弯绕绕,景年这边却只是饿慌了,脑子里什么也没装。
不仅忘了昨夜闹鬼,还把什么男色、什么立后、什么奏章都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有内侍领着许昀徽属下,在门外求见,他才回过神来。
抬眼瞧见了门口候着的年轻男子,这人叫曲砚,老熟人了,每次见到时都一副不爱说话的谨慎模样。
所有人进宫时都不能带随从,许昀徽是个特例。
曲砚跟着许相出入皇城,还得了武职,也锻炼得一派沉稳。主仆二人都一个路数,从前让景年觉得办事稳妥,甚是安心,可自从登基后,他一看见就没好气。
他喝了口茶,道:“进来吧。”
曲砚进了屋子,请了安之后便道:“主子,有急事。”
景年故意问:“什么急事,说出来让我听听有多急。”
曲砚犹豫,许昀徽吐出一个“说”字,他这才开口。
“李尚书差人给您送了份大礼,属下和一众下官拿不准主意,便暂时将那东西搁在衙署大堂内,还等您回去定夺。”
景年又一次抢先开口:“什么礼?”
曲砚又闭嘴了,脑袋彻底埋下去。
景年都快被气笑了,他连这也不能听??
啪的一声,筷子被拍在桌面。
这动作因为是一个傀儡皇帝做的,所以威慑力不大。可这会儿小皇帝面色阴沉,眉眼冷下来,又坐在没被阳光照着的阴影里,让人恍惚联想到先帝,那位暴戾成性的君王。
叶青跟在陛下身边最久,这副模样只有他见过。
在遇见许相之前,自家主子的性子便孤僻阴沉的,还未长开的那张脸终日阴云不散,总让他担忧会步了先帝后尘。但自从两三年前,莫名把自己关在玉真观屋子里度过了几日,再出来时,主子整个人又变得生动鲜活了许多。
此刻叶青心里一沉,正准备出声缓和气氛,便发现许相看着陛下的眼神忽然多了些兴致。
打量了一眼,才笑道:“陛下想听,自然要说。曲砚,如实讲。”
“是。”曲砚答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