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擅长勾心斗角,不如当个平庸的君主,大事都交给许昀徽定夺。他则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许昀徽,带着许昀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一切就好像他穿越之前,他哥撑起门面,自己当条咸鱼,也是其乐融融的。
景年想起以前的事情,骤然间没了生气的力气,在长长的宫道中央蹲了下来,又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许昀徽这个人,说什么就算路上铺满刀刃也得走下去,但其中有一半刀子都是他亲手插的吧?
他忍了快一年,总觉得许昀徽既然这么多心眼子,那架空他也应该是什么权宜之计。
然而从上个冬日等到这个冬日,还是没等来一个说法或者结果,甚至今天还把他寝宫的人全都换了。
行,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能让许昀徽过得舒坦。
“陛下,您……还去上朝吗?”叶青犹豫着道,“许相说,昨夜发生的事情是对外瞒着的,您今日不去就算无故罢朝,会被指摘的。”
“谁指摘?”
“恐怕是许相第一个指摘您……”
“又要防着我,又不准我当昏君……”
景年絮絮叨叨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却没摸到灰尘。也是,宫里每一寸都有人日日细心洒扫,他忘了。
回身一看见叶青站着不动,一副忐忑的样子。
他直接迈步往回走:“上朝,先去给许昀徽打工,他要是在政事上行差踏错,我也会跟着完蛋。”
两人虽然现在不对付,可在外人眼中也是一条船上的。改元初期,朝局仍有变数,他和许昀徽都还得演演君臣契合的戏码。
叶青一听前面两个字,便立刻眉开眼笑,招呼远处那群宫人赶快把步辇抬过来。
一刻钟后,到了敦化殿。
景年已经坐在龙椅上俯视过那些大臣一百多次了,但每隔几次,他都发觉有一些人已经换过,这次也不例外。
这是许昀徽在洗牌,铲除异己、培植羽翼。
他再讨厌许昀徽也无法否认此举的合理性。
大雍前几任皇帝留下来一个惯例,兄弟手足之间总是撕咬个你死我活,即使不想要皇位也无法独善其身。
景年的父皇,和往上数三辈的皇帝祖宗,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理手足留下来的残余势力,手段都极为利落残忍。
而许昀徽的风格似乎更加彻底,且静默。
除了最开始那个月,往后早朝上再无任何杂音。
但问题在于,这件事没有景年的份。
他坐在最高处,听着大臣们拿已经获得许昀徽首肯的事情上奏。若是好事,就称赞两句,若是坏事,便散朝再议,临苍殿私聊。至于和大臣私聊的人,当然是许昀徽了,他只负责躲在三楼上补觉,睡醒了再吃点东西。
景年倒不是很想处理政务,忙得像许昀徽一样没日没夜的。
他就是觉得极其无聊,且遭到了背叛。
他还记得登基之前,自己找许昀徽谈条件,说能不能让他上四休三,每季度一次十天长假去外地散心游玩。
许昀徽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变成了这样。
等到景年回过神时,才发觉大殿内已经安静了许久。
不是,刚才说什么了?
他茫然地看向下面,刑部尚书在队列外弯腰候着,手中笏板颤颤巍巍,一把老骨头颇有些坚持不住的样子。
李尚书是三朝老臣了,在朝中威望颇高,但先帝在时并未站队。
景年怕这位老头坚持不住,连忙问:“尚书方才说什么?”
他没睡好,整个人面无表情,语气也显得僵硬。
此话一出,老头竟直接跪下了,吓了景年一跳。
他穿越过来已经三年,却还是见老人给自己下跪就觉得折寿。下意识想扶,手还没伸出去,却突然记起来自己是皇帝。
……难道自己方才那句话很吓人吗?
“陛下登基已近一年,后位空悬,阴阳混沌,难顺天意,恐招致灾殃啊陛下!”老头两手一张,撑着地面就把头磕了下去。
又有几个官员站了出来,一看就是上朝前通过气的,齐齐跪伏,声音痛彻恳切。
“蜀中半年两次地动,已是不详之兆了!”
“陛下三思啊!”
哦,他懂了。
宫廷古装剧里经典的催婚桥段演到他身上了。
但是地震和后宫无人有半毛钱关系吗?而且他记得,那两次地震也没有人员伤亡。
更何况现在实际上的皇帝又不是他,催他干嘛?
难不成是许昀徽的意思?
早朝上每位大臣要说的话,都在许相掌控之中,若无首肯,李尚书怎会莫名其妙谏言这件事?
许昀徽这是物色好了皇后母家,想再给他加一道束缚吗?
景年气得胃疼,噙着冷笑抬手一指:“那里,看见了吗?”
李尚书一愣,鲜少听见陛下说其他的话,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队伍最前方。
“老臣正在看……”
景年道:“许相也未成家,且比朕年长。忠臣整日整夜殚精竭虑,因国事将个人姻缘搁置一旁。众卿却要朕先一步结亲,朕痛心疾首,实在不忍。”
其他大臣纷纷垂首,不敢直视天子,偏偏被点了名的许昀徽抬眼看了过来,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