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275，右眼325。”店员拿着检测结果走出来。

玻璃柜台上倒映向海恩的瓜子脸，棕黑色头发微卷，圆眼镜显得斯文恬静，眼底却藏着顽色。

他听见说话，抬头，盯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店员。

度数又深了，他眉梢一挑，该不是要在这方面超越黎斯吧？

他拍了自己的视力测试结果，上传聊天软件。黎斯一如既往几乎秒回。

原上草补习班：哼哼，还是太嫩了，熊孩子。

恩恩：你呢？还二百？

原上草补习班：你哥我三百五往上[得意]。

恩恩：很骄傲吗？熊瞎子[抠鼻]。

“这几款镜片比较适合学生。”店员拿出盒子，里面陈列了十二种不同材质的镜片，“这款树脂的就不错，价格适中。”

向海恩拍下来。城中村的东西没什么品牌，但便宜，可以留作选择。

“回来了。”向海恩关上家门，运动鞋脱在玄关。

家在二楼，到了傍晚噪音多。五点钟楼下餐馆便集体营业，汤粉、饺子、火锅热气蒸腾。外卖小电驴像装了自动闪避器一样，游鱼一样穿巷而过。

厨房油烟机声太大，无人应他。只有骨碌碌的滚轮声。他进屋，向海铭就拉了行李箱出来。

“你怎么？”向海恩看着姐姐从身边擦肩过。

姐姐两年前不长个了，如今矮他半头。穿着素雅得体，牛仔裤、橘粉色羽绒服，偶然回头，五官依然挑不出瑕疵，无妆胜有妆。

“返老家呀，傻老弟。”她蹲下穿鞋，“阿妈在车站等我了，我们先去帮阿嫲。你和阿爸明日返。”

“啊？”有点措手不及。

不过，向海恩早习惯了被通知，至少不需要做决定。

“走了。”门砰一声，斩断外面世界的嘈杂。

“怎么明天就走啦？”他书包还没放，先跑去厨房，“不说后天么？”

“早点回还不好？”向光颠勺，煞有其事地问他要不要往后站点，喷了油星会变成油腻大哥。

向海恩从不搭理父亲乱用网络语的冷笑话：“我才刚考完，来不及收拾行李。”

向光再颠勺，油滋啦啦尖锐地炸起来，男人的声音跟着水涨船高：“让你凡事早做准备，啊，别老是等到临近期限才急急忙忙咋咋呼呼。”

“明天收拾，后天走，不正正好么？”

“谁叫你正正好了臭仔？事要提前做。”

“哦……”

“还站着‘哦’？时间就是被你这么‘哦’没的。”

“你怎讲话越来越像我妈？”

“不然是夫妻呢？知道千年修得共枕眠的含金量吗？你又聊天，不是让你别打扰黎斯哥哥学习吗？”

向海恩光明正大亮出屏幕。

原上草补习班：你物理做完没？

恩恩：做完了，不难。

原上草补习班：难的模块还没到呢，现在的先学好。

向光有窥屏习惯，且窥得理直气壮，还会和黎征通气。黎斯高三了，被看得紧，手机差点被黎征没收，靠田迎才抠回来，说有个APP可以背英语3500词，并保证不再聊天浪费时间。对此向光也警告他：黎斯哥哥高三了，别老扰人家。

他想了个里应外合的措施，光明正大地由向光窥视——备注改成了补习班。随时聊学习填充聊天记录。

恩恩：我刚考完，今晚不学了吧？

原上草补习班：打算考哪里？有想法了吧？

向海恩跟“想法”两个字压根不沾边。

江洲一线城市，升学机制比南县自然复杂。小学插班是向光事先找人联系好的，初中是他考完试发现更好的初中去不了，便直升了江洲中学，也不赖。高中？他没想过。

恩恩：没有。我没想这些。

原上草补习班：没想也好，只管学就是。

恩恩：你现在在南县一中前十名，考个江大应该没问题吧？

原上草补习班：嗯，再说吧。

一个高三过半的毕业生，大学志愿是“再说吧”，向海恩看着别扭，还是放下手机，不多问。黎斯想说便会说。

他一个随波逐流的学民问一个有想法的学霸为什么不想想未来，就像乌龟问兔子，你今天怎么跑得这么慢呀？

学习是因为在学习的年龄，考试是因为该升学了，收拾行李是因为明天该回家了。没什么“很想”的事情。

啊……还是有的，他很想姥姥和黎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