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他手忙脚乱盖上盒子,推进床底。
向海恩眼疾手快抢过姥姥的布包,刚拆开看是什么,就被敲了一扇子。
“孥仔子别拿大人东西。”姥姥绑上旧布包,瞪了这不安分的孩子一眼,“中午我不在,你莫下厨,去找哥哥。”
“你去哪啊?”向海恩发现姥姥时常不在家,越来越频繁了,“我也去不行么?”
姥姥拿他没办法,哄着说:“你不最喜欢黎斯哥哥吗?说到找哥哥你溜得跟泥鳅一样,现在怎了?”
“他把我当小孩子……”
“你不就——”
一阵敲门声“叩叩叩”打断老小争辩,两轻一重,向海恩听出敲门声是谁,“嗖”躲进东厢房,偷偷从窗户纸上一小洞窥视。
姥姥开门,见到黎斯笑得背影一颤一颤:“快进来。是不海恩又给你惹麻烦了?我已经说过他了——恩弟!快出来,你黎斯哥哥来了。”
黎斯没进门:“是我爸邀你们去我们家吃饭。刚打来的大鱼。”
“噢哟,又麻烦恁家——海恩,别磨蹭,赶紧的。”
向海恩挪着拖鞋,从厢房门口探出个委屈的脑袋。
与黎斯无关,他不过想知道姥姥去哪。
姥姥偶尔会去镇上。以前有向海铭陪,现在余她一人,也不让向海恩跟着。
向海恩一步三回头,悻悻跟着出门。走到黎斯身边,伸出小手给他牵,一脸的不情愿。
身后传来姥姥严厉的声音:“这样才对,跟哥哥好好的。”
他嘴都快扁成鸭子,眼睛水光盈盈,一副委屈模样。黎斯犹豫了一下,小心思一转,越过他的手,将小人儿揽住了。
“走吧。”
怀抱比握手有安全感,向海恩懵懵懂懂地看着从脖子绕到肩头上环着的手。想到韩镇杉和许淳独处常常做这样的动作以示亲昵,一时间福至心灵。
他想回搂一下黎斯,并在这个动作里注入“你最好了只要你什么都告诉我永远和我最好没有人比我和你更好我就原谅你了”的美好愿景,却发现人矮手短搂不着……
差点把自己气吐血。摸来摸去,还是扯衣角顺手。暗自别扭自己和黎斯怎么就差这么远?年纪、身高、成绩、唱戏……
差太远了,他不喜欢远。
沿石板路往南街口行去,心里两个小人打架打了一路。一个说远方如诗啊,一个又不喜“远”。后者说“远”就是离开啦、没有啦,全是让人心揪揪的事。前者又说,是别人离开了你,你留下才是真没有了呢。
他猫崽一样甩甩头,甩飞两个小人儿。他只是想与黎斯近一点、再近一点而已。
“想什么呢?”黎斯搓搓他的脑袋。
“我觉得你和阿嫲一样。”
“怎么一样?”
“爱瞒我事。”向海恩回头望向看不见的家。
他知道他每天出门上学,姥姥都站在院门口目送他。邻居说她不舍得儿孙远离,但她又催促向海恩用功,早点进城,跟大城市的孩子比拼。偶尔出门不让跟着,要他留家学习,回来还会带一袋子东西。
姥姥从不说,还不让小孩进房间,向海恩也乖乖不问。
黎斯也这般,长大了就开始言不由衷。他在心里哼哼。
“瞒你什么?”
向海恩回想客栈里郎中先生说的流言:“老板阿姨为什么不做泥塑了?”
黎斯摸摸脑门:“……嗐,她就是说,觉得做这些事没用。”
“哪些事?”
“泥塑呀。捏艺术品浪费时间,不如捏卡通还能赚些钱。所以不做了。”
“这样……”
“她还说只有老顽固才自以为是艺术。这些东西,有的人坚持了有表彰,有的人坚持了像个笑话。”
“噢……但是,这种事有什么好瞒我嘛。”向海恩嘀嘀咕咕地安静了。
黎斯斜眼觑他,仿佛非常非常在意他此刻想什么、对于王老板有什么要说的。可向海恩貌似被墙角的蛐蛐吸引了去。
沿街家家户户,剁刀下锅滋滋地响。户院里摆了折叠桌,院门大敞,做了斋品互相串门交换,纸钱折成金元宝模样叠放起来。
向海恩数了数,有三户人家捆了一沓红中条信封,放在纸钱堆里,大约是要一同烧去。
中元节快到了。向海恩想起姥姥交代他买两包酥糖,不要散装,要红底彩色,有金童玉女或财神爷的包装。祭拜用的,不许吃,吃了就要挨揍。
“我买个东西。”他松开黎斯的衣角,举着零钱凑到杂货店门口,喊老板大爷拿货架上的酥糖来。
前面正好是余氏绣庄,郎中正从余家匆忙出来,宽大的汗衫被风鼓起。
“不用,真不用,都是咱们乡镇政策。”郎中连连摆手。
“让你拿就拿着,没几个钱。”门内伸出一只抓着大红包的手。
他摇头甩手,无意间扭过头,和向海恩对视上,眼睛一亮,对余保江说:“这样,红包我不能收,您答应我一个请求,可好?”
青色血管凸起的手握紧红包,垂了下去,余保江走出家门。
郎中指指向海恩:“您二老找人帮那小子做个木偶呗,您看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