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对小护士道歉,一边对许星河使眼色让他闭嘴。小护士一走,许星河就蔫了,老实地作哑巴状,随我返回病房。
我将输液袋挂回原位,帮躺在床上的许星河盖被子。他的额上有细汗,我把被子往下拉。想了想,又重新扯到他锁骨处。许星河高烧刚退,容易受寒,还是要稍微捂出些汗才好。
私立医院的VIP病房是个小套间,基本的洗漱用具齐全。病房大门入口便是会客区,穿过会客区再往里走是洗漱间,洗漱间和会客区之间有一扇门,可通往病床区。
我去洗漱间打了点儿热水,将毛巾打湿,擦拭许星河蒙着汗的脸。
枕下传来嗡嗡的振动,许星河开了口:“有人给你打电话。”
我抿抿唇,放下毛巾,从枕头底下拿出已有整整四天未蒙面的的手机。
是榴莲的来电。
我没有接,问许星河:“你帮我到学校请了假没有?”
许星河说:“请了一周。”
他翻身背对我,又补充道:“下午有课,你可以去上。”
我摁掉电话,将手机关机,塞进自己的包里:“能理所当然的翘课,我干嘛要去上?”
再次将毛巾拧干,我继续擦拭许星河的脸颊,许星河重新躺平。他眼睛里都是血丝,眼皮略显浮肿,眼底青色明显。一直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调侃许星河:“你不会这几天都没合眼吧?”
许星河不说话,闭上眼。
许星河颈上也都是汗,我便也擦拭那里。
许星河拉住我手腕,说不用了。
我放下毛巾,起身去将窗纱拉上。病床对面有有线电视,我纠结了会儿,选择靠着椅子盯输液袋,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我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一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薄被。而穿病号服的许星河却举着输液袋,正朝外走去。
我叫住许星河,下床快步去开门。走到一半发现自己颈上遮掩痕迹的丝巾被许星河解掉了,我急忙折回,重新系上丝巾。
我往病房外走时,已有说话声从会客区传出,具体在说什么听不太清楚,但听音色是个中年男子,语气还比较和善。
我正往外走,许星河却关了通往病床区的门,自个儿去接待来客了,倒显得我才是住院的病号。
我整理了下头发,拉开门。
许星河安坐在我斜对面会客区的沙发上,输液袋挂上了沙发旁的输液架,背对我坐在双人沙发上的是两位男士。
其中一位年轻男士扭过头,是祁宇轩!看到祁宇轩的一瞬我脑中警铃大作,在心脏快跳出嗓子眼前,奔到许星河身边,摁住许星河的肩。
“这是小小吧,女大十八变,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祁宇轩身旁坐着的儒雅的中年男人笑着说。
我还没说话,许星河拉过我放在他肩上的手:“大学的刘教授。”
我反应过来,连忙喊了声教授好,说自己记得他,我们在许星河的大学毕业典礼上见过一次。
我挨着许星河坐下,刘教授又夸了我两句,转而感谢许星河作中间人,帮他介绍了悉尼大学的项目课题。
许星河接过话柄,两人一番你来我往的客气互夸,与其说是师生,倒更像是同辈,甚至感觉上,许星河还更胜一筹。
我丝毫没有插话的余地,祁宇轩始终一言不发。我们都双手放在膝盖上,规矩的像两个在老师面前安安分分的学生。
客人来了,总不能干坐着聊天。
茶几上摆放着刘教授和祁宇轩拿来的补品礼盒和水果篮,还有原本就有的一套电子茶具。我点了放水键,让水注入玻璃茶壶。余光扫到了祁宇轩的脸,我发现他靠近刘教授的那一侧脸竟淤痕明显。
祁宇轩抬眼,刚对上我的目光,许星河和刘教授的聊天就戛然而止。
我赶紧低头,摁下烧水的开关。
刘教授突然聊起了祁宇轩和许星河打架的事情,他说祁宇轩年轻气盛,不太懂事,希望许星河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见怪。
刘教授让祁宇轩向许星河道歉。
祁宇轩放在双膝上的手拽紧成拳后又松开,缓缓起身,朝许星河鞠了一躬,声音干硬:“对不起。”
许星河不回应,气氛微凝。水汽在玻璃茶壶里沸腾,对我发出吱吱的嘲讽声,让帮亲不帮理的我如坐针毡。
许星河握住我压在膝上的拳,淡声开口:“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还请你不要见怪——”
他将我的手往里收拢,直到我的手被完全攥进他掌心,才带着轻松的笑音说:“只要是涉及到我家小小的事情,我的确是冲动又不讲道理,抱歉了。”
刘教授也笑起来,说都是一场误会,两个人把话说开了就行,师兄弟以后要多来多往才好。又道祁宇轩还是靠了许星河向他推荐,才能得以有一起做课题的机会。
祁宇轩对许星河说了谢谢,刘教授接着聊了三两句,起身道别。
我随许星河起身,将他们送出门外。
适逢小护士进门换输液袋,许星河重新回床。
我返回会客区,从茶几上的水果篮里挑水果。小护士从我身边经过,步伐飞快,顺带还关上门,发出砰地声响,显然是不愿意被我绊住问话。
我来洗漱台前,正要洗葡萄,便见许星河推开病房门,表情阴鸷又狠戾,像头失控的兽,把我吓了一大跳。
许星河径直走到大门口,伸手拉门。
我紧张地问:“你要去哪儿?”
许星河关上门,转身往回走:“我喝口水,忘了屋子里有。”
我疑惑地问:“你怎么没输液……”视线落到许星河手背,就见鲜红的血沿着指尖正往下淌,甚至他走过的地板上都血迹斑斑。
脑袋嗡嗡作响,我吓得话连都说不出来,跑到许星河面前,一把抓过他还在倒水的淌血的手,摁住他的手背。
许星河头也不抬:“我口渴。”
我恼道:“口渴你喊我倒水不就行了,床头柜上又不是没有——”
我反应过来,愤怒又无语:“你以为我要跟祁宇轩跑掉?!”
我扯下颈上的丝巾摁在他手背上,待血色没有蔓延,我才稍稍放心。正要开骂,一抬眼,就撞上了一双通红潮湿的眼。
我懵住。
许星河哭了?
许星河偏过头,唇抖了抖,又紧紧闭成一条线。
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星河甩开我的手,自己摁住手背,后退几步,颓然靠坐在沙发上。然后双臂撑膝,低下头,将脸藏在臂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