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磕在桌上发出“砰”的响声,我慌忙用言语掩饰情绪:“您的这番话,星河哥哥也对我说过。”
许朝哭笑不得:“他才多大年纪,就有这样的感悟。”
叩门声响起,许朝说了声请进,冷面女郎带着咖啡进门。她给我和许朝各都带了一杯黑咖啡,殷勤地说闻言我爱喝,所以也给我带了。我礼貌道谢,心里不太情愿的接过。
“你也喜欢黑咖啡?”
“……他喜欢,我常见他喝,就时不时买来尝尝。”
“是吗?”许朝那双瑞凤眼神采飞扬:“我们叔侄两可真像。”
望着这张和许星河极为相似的脸,一个荒唐的念头闯入我脑海:许朝该不会实际上是许星河父亲吧?因为愧于面对许星河母子,又结了婚,才假意称自己是许星河的叔叔。可许朝才三十出头,和许星河相差十岁不到……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许朝说:“星河父亲和我虽然不是孪生兄弟,但是我和他长得很像,很多生活习性一样。星河是哥哥的儿子,自然也像我。”
我笑:“看来许家人的基因还挺强悍,家里其他亲人是不是也都长得很像?”
许朝叹口气:“许家人丁单薄,没有什么亲戚。星河的爷爷有哥哥妹妹,星河的奶奶有弟弟和妹妹,他们在世时,尚能勉强维持亲戚间的体面。过世之后,星河父亲撕去了这体面,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不过哥哥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你别看我们许家现在这么风光,曾经也树倒猢狲散过。”
“噢?是什么时候?”我低头喝茶。听起来许朝很维护许星河父亲,喊哥哥的时候,语带亲昵。
“星河出生的那年,星河的爷爷——也就是我父亲被商业竞争对手诬告入狱,我哥哥从云县赶回去为父亲的事周旋。亲戚们欺负他太年轻又没有顶过公司里的事,也欺负我年幼,以救父亲为威胁瓜分了公司为数不多的资产。我父亲出狱后就病重,过了没两年就过世了,我母亲随之而去,我哥哥花了好长一段时间为家里撑起一片天,因此也错过了和星河母亲修复感情的机会。”
“商场如战场,很多时候和能力无关,是仗着人多势众才能赢。个人再能耐也精力有限,孤军奋战,最终只能落得早早病逝的下场。”
说到这儿,许星河长吁短叹。很显然,他嘴中早早病逝的那个人便是许星河父亲,看来许星河父亲是个“工作狂”。推父及子,我对许星河的健康状况升起隐隐的担忧。
许朝话锋一转:“其实星河上小学的年纪,我哥哥有回去找过星河母亲。那会儿我刚到美国上大学,本以为哥哥会多陪我几天,没想到他立时就回去了,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我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想想当时也是很不懂事。”
许朝回忆起过去,扶额道:“直到他病重,我才知道他是去找星河母亲了。”
我愣住:“他们见面了吗?”
许朝点头又摇头:“见面了,人却没能带走。”当然没能带走,那时许星河母亲多半已经结婚甚至生了女儿。
我问:“他知道了星河哥哥的存在吗?”
许朝摇头:“他去的那次,没有任何人告诉他星河的存在。”
我沉默。
“星河母亲在云市和他见了一面,她手里抱着个半岁的小女婴,身边坐着看起来很贴心的丈夫。我哥哥顿时明白,星河母亲已经结婚了。哥哥没有放弃,他还是认为星河母亲过得不好。因为他们一家三口虽然看起来很和睦,但是星河母亲十分憔悴。”
“我哥哥同她那时的丈夫私下谈话,要以重金让她丈夫放手,她丈夫竟然同意了。星河母亲很生气,他执意如此,对星河母亲保证自己可以把她的孩子视如己出。”
许朝摇着头苦笑:“我听我哥哥说时,头一次发现我这个记忆深处成熟稳重的哥哥简直是偏执又天真。”
“他最后还是没能把她带出那个穷乡僻壤,自己回来了。”我低声问:“他有没有想过,他若没将星河母亲带走,会给她造成不小的麻烦,甚至是灾难?”
“他当然想过,所以他积极打点关系,安排安保,当机立断将星河母亲和星河妹妹留在云市。他软硬兼施,让他现任丈夫同意和星河母亲分开。他也哄好了从云县来到云市,对他连打带骂的星河外婆。他还查到星河母亲只是事实婚姻,尚未领取结婚证。星河母亲终于松动,他欣喜若狂。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眼看曙光在望——”
许朝面前苦涩的黑咖啡在陡然急速的搅拌下起了层层涟漪。
我抬起眼,许朝脸上浮现出费解的表情:“让我哥哥没想到的是瞬间让希望熄灭的却是星河的外婆——那个他一直认为的最为开放的,本就出生于大城市的下乡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