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江云悠抱着一摞账册回到大帐,迎面便听到某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呦,骑完马了?我还当你忘了还有个哥呢。”
“你知道我骑马了?”江云悠永远震惊他打探消息的能力,经常疑心他耳朵长了不止两个,总能在某个地方撒一只出去听墙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云帆一手翻开账册,一手从袖中掏出个金玉算盘,单手拨的哗啦作响,“再教你一句,有钱能使磨推鬼。”
江云悠在旁边看着,忽道:“你不是看粮价吗,怎么要把这两年的账都拿过来啊?”
江云帆对账的手指一顿,飞快道:“万物都有联系懂不懂?快一边待着去,少在这添乱。你不去跟你那小白脸道别了?我可听说他今晚就要走了。”
“走去哪?”江云悠道:“不对啊,我路上听他说,他们还要继续查那批货的卖家啊?”
江云帆顿时停了动作,“是你们这次船上出事的那批?”
“你这反应不对啊,应该说你这一整天的反应都不大对,不是要把我支走,就是敷衍回答,好几年前的账册跟现在联系不大吧。”江云悠笃定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跟这批货有关?”
江云帆叹口气,这么大的事迟早要跟她说,只是早晚的问题。
他抽出两本账册递给江云悠,“这是五年前十二月份的航运条目。”他又从袖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提前整理的,这两年草市的各项生意细则。”
“你是说在咱们还没在草市铺开生意时,就已经有人打着咱们的旗号往草市运东西了?”
她瞬间想起敖敦的那些话,“所以你有怀疑对象了?”
江云帆点头:“是基本可以确定。”
他每次严肃起来都没什么好事,所以比起江旬,江云悠更怕他挂脸。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云悠想到这几天一直在脑海里打转的那只灰鸽子。
江云帆拿走她手里的东西,把账本重新归了类,“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决定要参与草市里的生意吗?”
江云悠看着他的动作,机械性的摇了摇头。
“当时我刚接手咱们家的生意没两个月,有一条生意链突然断了,积了一大批货,我那段时间想尽了各种销路,其中就包括草市,但老江一直跟咱们说君子不立危墙,所以当时我对草市态度还很犹豫。”
“是方姨笑着跟我说,权衡之术不过利弊二字,善假于物者,必善物尽其用,只要能达成目的,途径只是手段。”
江云悠是会看账本的,更何况这些是江云帆已经算好的,但她此刻看着那些数字却有些犯晕。
寒风吹的人有点发懵,恍惚中,江云悠似乎感觉有双手温柔的替她系上披风,别起乱发。
她一个激灵回神,那双手消失在虚空,仿佛回到了知道母亲噩耗的那个下午,一脚踏空,掉进了无边的迷茫和彷徨之中。
“手段……”
这近十年的朝夕相处,都是手段吗?劫船那夜毁尸灭迹也是手段?
夜色铺开大网,将一切事物笼罩其中。十二月,临近年关,却好像已经在战火纷飞里提前磋磨尽了喜气。
姚肃谦忙活了几个整日,终于安顿好了军粮,他看了会排队领粥的百姓们,一瘸一拐的向阴影里走去。
江云悠救下的那个孩子擦干净了脸,是个俊俏的男孩。他把那支步摇递给母亲,希望能让许久没笑过的母亲笑一下,但换来的却是母亲更加忧愁的眼睛。
宋凌风送走了谢衡,又一个人独自站了很久,五年未见的同窗短暂一聚后又各自踏上征程,再相会还不知要何年何月。
那股凄冷的风吹到驿站,吹起谢衡的衣袖。他站在窗前已经半天了,却只是盯着夜色出身。
孟笛敲了敲门:“将军,抓到个……混进来的。”
谢衡仍未回头,淡声道:“谁的人?”
久未听到回复,谢衡这才回身,正要看看哪路人马那么有本事,能混进自己的队伍。
谁料转头就看到个兜鍪都没戴明白,肩甲穿一只忘一只的瘦杆。
“真是疯了!”
谢衡这一刻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给这小丫头片子惯坏了,真要大闹天宫不成?
“把她给我捆了,哪来送哪去。”
然而江云悠听到这句怒火中烧的话,不仅没半句解释,反而突袭一样扑过去抓住谢衡的衣领。
“既然早就决定要走,为什么不直接说?为什么不道别?”
这人总是一副嬉皮笑脸、万事不挂心的样子,来去都是直肠子,好像生死也不过碗大的疤。
谢衡还从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眼里已经盛满了泪,却还是执拗的不让它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