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赫延扬起胳膊扭头看人,强推着他肩背入座的是李院长家的一位亲戚女士,姓许,李院长喊她许老师。
“您就坐这儿吧!”女人摁住他肩膀,热情痛快的性格稍带点儿强势,“自己一个人来的吗?有没有带其他朋友?”
“带了,有一个丁大叔在门外。”
“稍等,我去叫。”女人倒上一杯红枣姜茶招待赫延帮他驱寒,近距离看看赫延白皙光滑的脸庞,觉得这男孩长这么大被养得真好,纯牛奶里泡大似的,“你喝牛奶吗?”
“喝。”赫延端着烫杯子实话说,“但最近不爱喝了,只喜欢喝热茶,什么茶都喝。”
“嘿。”许老师慈爱的笑了一声,赫延同学随便一句话便会给人铺台阶,人情世故很会拿捏啊。明明就不喜欢喝她的养颜枣茶。
倒上枣茶,许老师特地去厨房拿了盒牛奶,放在了桌上。
女人笑容开朗,自信地仰着脖子走出会客厅,寒流滚滚,枯槁的时节,自建房小院中留下一道潇潇洒洒的足迹。
“难怪这小子不把剩下东西卸了,拉多少给谁都想好了。”丁六给一堆小孩分吃的,维护好他们登门拜访的美好形象。
“嘻嘻!”有扎着两根羊角辫儿的女童腼腆地接了一颗酥糖,单纯无害的暖笑令肮脏丑陋的男人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雪花洗礼。
“您好,是赫延带过来的人吗?”许老师走过来摸了摸女童发顶,亲切笑问。
“是是是。”丁六抱着一箱圆圆扁扁扁的橘子,任小孩抓了几把,正打算放进去。他侧肩对着女人,不敢轻易转身打招呼,因为女人长得漂亮,还浑身散发母爱的迷人魅力,完全满足对妻子的想象,草啊。
“请跟我一起入席吃晚饭吧。”
“好,稍等一下啊,我再拿点东西,空手去显得我为人处事不爱面子。”
丁六赶忙抱着满满礼物跟牵着女童手的女人走,一边走一边找话题聊。
“你结婚了吗?”
“结了。”
“结了多久了?”
“十年了。”
“你有孩子了吗?夫妻和睦吗?有没有要离婚的打算?”
“没有,我们孩子二十五岁刚结婚了,夫妻亲着呢。”
“年纪怎么这么大?你二婚啊?”
“头婚。”
“……哦,年纪轻轻的时候嫁给了一个脖子入土的老男人啊,年纪比我还大,你看上他什么了?钱?还是用不着你再生孩子了?我不介意人家有没有结婚,结了可以再离,再跟我登记,我到年龄了就想要一个儿子,最好像赫延那样的,会照顾人,还吃得少,有句话怎么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何牧那样青春期没有发育过去的一两顿就把我家底吃穷了,我养不了。”
“没有钱你还想结婚,做梦吧。”许老师声音清晰利落,还有一种威严感,像是训学生。
“……”
“……”
“怎么了?”赫延目光往右瞥瞥,丁六坐到他身边揉腰揉了有半分钟了。
“……”丁六垂眼没说话。
“疼啊?”赫延看见丁六进门时被许老师踹门上了。
好像是因为这俩人在院中讨论婚姻问题,思想交锋。徐老师有理有据,条例清晰,丁六说不过就跟她大嗓门招架,具体说了哪些方面,赫延没听见,只听了一两句结尾的话,丁六气势强悍,三观扭曲,徐老师情绪激动,一气之下踹到他腰子上了。
“嗯,人家说得有道理,不赖她,我知道。许老师她是一个事业型女人,独立女性,结婚对她来说不是必需品,但是结了婚会让有一个家庭依靠,婚姻是一场合作,没必要非得整成爱情的样子。”
赫延不苟同。
他要的婚姻一定不要掺杂任何利益。
许老师往丁六眼皮底下放了一盘腌黄瓜,亲切又有点尴尬地笑道:“尝尝我亲手腌了六个小时的黄瓜,过来的时候给李院长他老婆带了一罐子,她吃了点说味道不怎么样,你俩试试。”
丁六低头看一眼色相差的腌黄瓜,伸筷夹其他的菜,不搭理她:“……”
赫延礼貌回应:“谢谢许老师。”
等她走后,丁六挺起胸膛睨着其他宾客手边的饭菜,说:“瞧见了吧,记恨我们呢!就给我们吃酸不拉唧的泡菜!像这种有文化的女高知分子一定不能招惹,笑的时候是好是坏你分不清。”
赫延嘴角翘起一点宠溺的弧度,而后不屑道:“要记恨也是记恨你,要报复也是报复你,是你,不是我们,我有饺子吃。”
丁六:“哎,你小子翻脸不认人,我们是不是一起来的?”
赫延夹了一颗胖滚滚的饺子,蘸了蘸陈醋,尝了一口:“嗯,若是一起来的怎么样?是敌非友还是是友非敌,你要跟我验证?恕我直言,再我眼中,你连我的朋友都算不上,何谈这个话题呢?”
丁六气得肝颤,捂着胸口假装自己有心脏病。
晚宴开始时,李平,即新传李院长提议举杯,感谢大家出席。
这场宴会并不是专门为赫延接风的,赫延只是恰好赶上了他的年末私人宴。
所以李院长开口说话也是他们之前聊的事情。
他捂着酒杯,表情严肃,告诉众人:“十五分钟前,我接到一通举报电话,学校发生了一起学术不端事件,我需要在晚宴后立即处理。”
“没事,我愿意帮忙,曾经处理过类似的案件。”
说话的人是正在啃酱板鸭的涂山山。
鸭是赫延带来的年货之一。
这瘦老头见人拿过来,当场就撕开吃了。
赫延看了涂山山一眼。
没有任何感觉。
李院长拜托友人帮忙解决这件事情后,李飞转了转乌黑的大眼珠子,感到好奇,赫延也是。
他们开始讨论学术不端的严重性和可能的后果。
李院长则从自己的经验出发,分析了这种事件背后可能隐藏的复杂人际关系。
涂山山根据以往办案经验,也发表看法。
李院长夸赞他:“老涂啊,这可是你休后还能为正义贡献力量的机会,好好把握啊。”
涂山山被鸭肉噎住了一点,点了点头,没说话。
赫延和李飞也表示愿意帮忙。
其他宾客随波逐流:“相信通过大家的努力,深入调查,一定能还原真相。”
李院长笑得满意。
有了共同行动的起点,氛围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些许。
赫延见眼行事,开门见山,再次表明来意,希望李院长能发表声明,出庭作证。
李院长端着酒杯很快同意了。
之后李院长提到自己对新闻学的热爱,源于多年前与一位老前辈的交流,这位前辈曾是警局的杰出人物,让他对正义和责任有了深刻的理解。此时,涂山山微微一笑,意识到:“平平呐,你点我呢。”
李院长冷笑,笑而不语。
李飞在一旁听李平讲述过往,她对父亲的事业并不熟悉,但被这段故事深深吸引。她好奇地询问李平和涂山山之间的故事。
涂山山开始回忆起年轻时的办案经历,以及与李平的深厚友谊。李平也分享了自己在学术道路上受到警方启发的点点滴滴。
再之后,宾客们就当前社会问题展开讨论,观点各异。李院长强调科技和创新的重要性,而有人则更看重传统经验和人性的考量。赫延和李飞分别站在老师和父亲的角度,也加入了争论。
一谈学术,赫延锋芒毕露,思想新颖,他提到自己最近在研究一个跨学科的项目,试图将科技和人文结合起来。分享了他在实践中发现的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既需要科技的解决方案,也需要警局的经验支持。
“尽管大家观点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社会的更好发展。当我们开始尝试从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寻找合作的可能性便开始。”
他不卑不亢,谈吐有理,宾客连连鼓掌叹服。
“这句话说得好,我要记下来,李院长,这是你的关门小弟子吧?哪一届的?怎么之前没见过你来?”
李平摸着酒杯,乐得嘴一直往上翘,下不来了,指着赫延说:“对,是我亲学生,我倒是想关,但关不住啊,门人家自己踹开出去了。”
他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宴会上他没有向别人隆重介绍赫延,只是令女儿坐在左手边,学生坐在右手边,吃吃喝喝听听长辈讲话就行了,跟自家孩子一样维护着。
赫延的表现太过亮眼,甚至最后抢了李院长的风头。
然而他再一转身,又流畅坚定地把风光转回到李院长身上。
他肯定了李院长不被人理解的观点,给出了条理清晰的合理解释,并作论证和推理,众人认真听着,思考着,纷纷点头。
于是,李院长又成了大家心目中的那个学识渊博的、具有前瞻性、受人尊敬的学术研究者。他们更佩服他了。
晚宴过了二三十分钟,丁六把大家饺子拿过来吃了八盘,完全说不上话。
只在大家鼓掌时,愤愤地喊了一嗓子:“赫延你牛逼!真是太假了你!”
“哼哼。”赫延勾着唇角,看他一眼。
宴席上收放自如。
赫延已经藏拙了。
他待在和和谐谐的气氛里,顺便观察涂山山的一举一动,打算等宴席结束之后,与他进行当面对峙。涂山山啃着酱板鸭,认真地听大家讲学术问题,他几乎没参与,但大概也能听懂,看戏谁闲着不愿意看。
和谐氛围被“砰”一声踹门声打破。
李飞步态稳重,神色不悦地进了会客厅。
她刚才出去了一趟。
紧接着,赫延瞳孔震惊,就看见了李飞身后的逼玩意儿。
何牧站在门口甩头命令:“杨格,把他拉进来。”
赫延:“……”
杨格押解着闻祈走进客厅,闻祈两只手臂往后被绳索捆着,冷漠地说:“我自己能走,别摸我。”
杨格夹带私货,踢他膝盖:“反抗无效。”
闻祈膝盖抖了一下:“……”
何牧催促:“徐阶,你帮他一下啊,跟上来。”
徐阶头发凌乱,衣服也脏兮兮的,不好意思上陌生人家拜访,走得比较慢。
赫延看着何牧和杨格一人摁着一边肩膀,将闻祈狠狠地摁坐在宴席椅子上:“……”
唱得哪一出啊?
没打声招呼啊。
何牧手掌贴上赫延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因为他一下车走进院子,就感觉狂风不要脸吹透了黑卫衣,亲吻他白皙的肌肤。
赫延感到莫名其妙,身体往后躲,且推他一把。
即使脸色病态惨白,人还是很凶的,气势是自然的强大。
何牧笑一笑丝毫不生气,死皮赖脸地牵住赫延的手,修长十指相扣。
赫延垂了一下眸子,挺安心的,没挣开。
何牧:“贱人带上来了,随你处置。”
赫延:“怎么处置?他犯何罪?”
何牧:“随你怎么处置,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惹你生气了,犯没犯罪你问问他,审问拷打我都支持。”
赫延瞥一眼椅子上的闻祈:“你捆他干什么?放了他。”
何牧:“哪能放,他会逃。”
众人见状,闷头不解:“李院长,他们四个什么玩意儿啊?”
李院长表情淡漠:“四个里边不认识三个,我哪里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他指着何牧脸上的伤痕耐心解释,认下了再一个亲学生,要面子道:“这是何牧,学习也不错,喜欢见义勇为,落下了一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