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何牧刚睡着就做了一场噩梦。他躺在沙发上猛然惊醒,额头冒着豆大汗珠,长呼了几口热气。
他看一眼床上的人没动静,悄悄出了门,到楼道里点了根香烟。
噩梦里,两个陌生冤魂、替死鬼缠着何牧的脖子,他透不过气,只能一口一口地大喘气。那是山里饭馆老板和一名顾客。另外在这场事故中,还有五名顾客受了大大小小的伤。何牧想,如果他自己一开始签了字,借了钱,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死?
当时。
疯子又点了一碗盖饭平静吃着,他吃相优雅,擦了擦筷子,问何牧:“借不借?”
何牧咬了第一口馄饨,说:“不借。”
疯子抬手,拳头落下,松开,一个沾着血渍的刀片就放在了桌角。
“借不借?”他冷声问。
“嗯?”何牧感觉有热东西溅到脖子上了,懵然仰头,一名要去柜台的男顾客用手指触了触脖子上的一圈血迹,尖叫一声“啊”,倒下,下一秒死去,血水汩汩外流。
突如其来的事故令人慌了神,何牧把筷子摔进海碗里,腿太长,结实有力,猛然站起来的时候叮叮咣咣快把餐桌掀了,别人杀人得计划一下,疯子杀人简单粗暴,冷血麻木,何牧逃命,理智告诉他必须得先逃命。
同一秒,疯子站起来,扒掉桌上所有碗筷盘子摔到地板上,拾起一把实木凳子朝何牧重重地砸过去。何牧往后一退,快速跑了两步,没被砸到,意识到后面有人喊救命,又转身——疯子劫持了躬身舀汤的饭馆老板,企图杀他,老板的粗脖子被刀片磨了一层血皮。
“借,你放开他,我当你人质。”开一个条件疯子不一定答应,何牧开了两个条件,借钱和作人质,然后捡起地上的白色文件夹,一气呵成签了借条。
疯子点点头很快同意。
体格粗壮的老板被疯子放开,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立马找一件趁手的家伙什儿防卫,店不是黑店,正常经营,哪有揍人的棍子,他就抠了墙上的消防灭火器,十分血性地挥舞两下。
“你这个杀人犯,滚出去!手机!我现在身上没拿手机,你们快报警!”
顾客有几个反应快报警的,也有想冲上去一起制服疯子的,但是都没有何牧反应快一步,率先救下了老板。
何牧知道,疯子依然是一个疯子。他杀人的时候,就没有给人反应机会,他眼睛里含着仇视、凶狠、暴戾,与那天在药店抢药的状态相似,是发疯前兆。
刀片锋利,滴滴答答的血珠落在餐桌上,吓得在场人腿都软了。疯子目光警惕看着饭馆里的人,怕有不要命的人冲上来,小心地放下刀片,拿了桌上的围巾勒住何牧脖子。
他温吞地说:“我出省需要一个人质,你是个活财神,就靠你了,乖乖的,我心情好会放了你的。”
何牧被勒得喉结痛,挤出一句话,中气不减,说:“你做梦。”
他往后一抓,利用身高优势反掐疯子脖子,疯子往后躲,笑他:“你抓不到,还是跟我走吧!想跟我一起去见见世面吗?”
何牧没听他话,肩膀一侧,右肘一捣,送给疯子一个熟悉的过肩摔,买一赠一。这个招式简单,威力大小却分人,疯子第一回被摔的时候脑袋磕地就站不起来,第二回疯子有了经验翘着脑袋,只后背贴地,依然很痛。
疯子打人不过,空中挥刀,乱刺乱捅,何牧喊着命顾客快跑,尤其是那几个喝酒的迷迷糊糊的老大爷和大伯,他帮着掀起防风保暖门帘,恨不得踹出去。
顿时,三四十名顾客出门四散。
何牧转过身,老板伏在柜台处已被疯子连续捅了四刀,灭火器就在手底下。
没过一会,老板睁着眼睛咽了气,死不瞑目。
老板十多岁女儿穿着及膝紫棉服,扎着低低的小揪辫子从柜台后走出来,她小小身躯站在碎了一地的啤酒瓶和咕咕冒泡的酒水里,见疯子举刀相向,单纯眼神在颤抖,惊呼!她转头瞥见爸爸躺在地上,肚子上出了血,不顾危险趴地上去看他气息。疯子见她年龄小,身形瘦,不禁打,尖叫哭喊挠心,收了刀,抡起食盘,往她头上倒了一盘地三鲜。
何牧将女孩迅速捞起来,抱进后厨,关门。问是不是认识疯子,要不然怎么会放过她?女孩摇头。
不是安慰人的时候,何牧跑出去,抄起凳子朝疯子砸去。
两个男人,身手比普通人要好,将饭馆掀了。
疯子被何牧踹了一脚倒在啤酒和血泊里,没占到便宜,拿上东西,追上跑得慢的顾客又伤了五名。最后,他好像才意识到杀人了,一把利刃扎进哈弗大狗后右车轮,藏了凶器,还想嫁祸于人。
何牧站在山里饭馆门口,满身血迹报了警,很巧,郑警官来了,追捕的逃犯就是疯子。
他往回走,饭馆里地上尸体和伤者横陈一片,已然一片狼籍和血泊。
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
赫延轻轻推开家门,何牧站在电梯前面黑暗的走廊里,胳膊肘搭在围栏上,兀地转回头看自己一眼。他们的视线平静交汇,比何牧转头看过来的动作静多了,柔多了。或许,拨开黑暗,何牧眼底有汹涌澎湃的海浪,以至于赫延不敢往前迈一步。
何牧问:“你知道我出来了?”
赫延声音温柔,说:“被你惊醒了。”
何牧被他看穿一切,隐瞒不了一点:“住你家,你什么都知道。”
他像小孩子生气,背过身去。
赫延被何牧呼吸声惊醒后洗了一把脸,发梢微湿,轻轻抬脚,趿鞋走过去问他:“难受吗?难受就哭出来。”
何牧低头看着楼下的浓雾,不在意地说:“我有什么好难受的?他们活不活关我什么事?”
赫延笑他稚气未脱:“没救下人的感觉怎么样?挫败感?”
何牧闭目屏蔽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