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延被迫仰头看向谈迟,脸颊两侧染了酡红,褪去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顺贴,他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下巴两侧的手指温度微凉,想往他哥手背上亲一亲。
谈迟牵住赫延的手,轻轻摩挲他的腕骨,无声地传递他的存在。
对面有个壮汉主播指着谈迟问:“你谁啊?”
“他哥。”谈迟答得干脆,抱起赫延出了包间。
各位主播还在不解。年纪最大的那个是真能喝,吹了一箱瓶啤酒了还能站起来,摇摇晃晃跟过来,指了指赫延:“你怎么证明是他哥?把他放下来!他哥走了,怎么又冒出一个哥?”
谈迟偏头看了他一眼,冷硬的下颌线似乎藏着阴郁和愤怒,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喝那么多酒,你灌的?”
主播张嘴“哎”了一声,被冷洌的声音整得脑袋清醒了,摸了摸后颈,感到无语:“我什么时候灌他酒了?他自己喝的。”
赫延躺在谈迟怀里晕乎乎的,脸贴他滚烫的胸膛,隔着毛衣听他有力的心跳,说:“哥,我自愿喝的。”
这是自不自愿的事儿吗?
小孩儿不能喝酒。
还向着外人!
谈迟生气了:“你们今天不碰杯,他也不会喝酒,明天不用去公司了。”
主播更无语了,笑笑带着不解:“哎,你谁啊?听起来挺牛逼啊。我上班关你什么事儿啊?”他应该没有什么坏心思,还有点儿英雄主义的勇敢仗义和热心肠,不想东道主这小孩儿被随便一个陌生人带走。
谁想对方朝他工装看了一眼,冷冷的语气里含着威胁之意:“无忧传媒,主营业务是全域数字营销、品牌整合传播,主要收入来源不是靠你们几个主播,而是线上投放信息流,最近你们公司财务PM没什么事儿做快要离职了对吧?你们老板想当我公司手下员工,合同拟好了他还没签,你们几个不走的话,将来也是我的员工,我看你能待多久?”
主播也不笑了,脚下一抖,直接贴在门上:草,惹到了财神。
赫延被谈迟抱着走在走廊上,拐弯下了楼梯,出了菜馆,谈迟的步子又大又稳,一点不像做了手术的人。
“哥,你没做手术啊?”
“做了,好了。”
赫延喝得半醉,脖子痒痛燥热,心情焦灼,心里琢磨谈迟做没做手术?做了的话,现在不在病床躺着不是胡闹吗?
赫延被谈迟放进路虎后座,开车的人是宋辞也,看见两个人上车,立即扭着脑袋问:“迟哥,我们回医院?”
“回凌西大街。”谈迟绷着下巴。
凌西大街是他们住的公寓所在地方。
宋辞也把着方向盘,迟迟不踩油门不挂档。
“哥,我发烧了。”赫延偏着脑袋,恹恹看向谈迟,脑门儿温度有点高。
谈迟把赫延抡过来用自己的额头抵了抵,挺烫,两个人鼻尖几乎相抵,赫延闭着长长的睫毛,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气息,想吻他的唇。
“去医院。”谈迟的额头离开赫延的额头,赶忙对宋辞也说。
“我劝你两个小时了,一句没听,赫延有病你立马就去,双标得太明显了,你这样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好歹敷衍我……一下!”宋辞也愤愤不平,最后俩字气势非常弱。
谈迟扫过去一个杀气满满的眼神。
宋辞也自动闭嘴,立即踩下油门,奔向医院。
赫延听着了,宋师兄说得有道理。
“哥,你收敛点,不要为了我得罪人,你事业刚起步,和气生财。”
“没事,做生意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该是我们的跑不了,你不要有压力。”
出了菜馆才发现,天空已经拉黑了,赫延脑袋靠在椅背上,左手一直被谈迟的右手牵着,十指紧扣,想跑也跑不掉。
到了附属医院,宋辞也办了住院手续,谈迟和赫延住在同一个病房里,床都挨在一起,没有任何距离。
赫延发烧搁平时没有打针住院的必要,喝点退烧药汤,被子里捂一觉,基本上这病便散了。他去医院,是为了谈迟去医院继续接受治疗,否则依照他哥的性子,这趟真回家了。谈迟不知道,把最近赫延生病的事情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哥,我需要你帮我保守秘密。不要把我过敏的事情告诉我们身边任何一个人,我怕齐清晨知道后会难受自责,怪我自己当初撒了谎,撒一个谎,吞一千根针,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直瞒下去吧,他没往那方面想过,发现不了漏洞。”赫延躺在一张白色病床上,没扎针的那只手被谈迟牢牢抓着,他声音本来就沉,这会儿除了沉还能让人听出闷,每一个字碾压过喉咙,嗓子干涩疼得厉害。
“好。”谈迟躺在另一张病床上面色白得跟纸一样,侧着头朝里边儿看,他在外边儿靠门的位置,赫延靠窗户。
“你答应得这么痛快,都不吃醋?”
“吃。”
谈迟盯着赫延的脸,眼睛都不眨,生怕他跑了去。
赫延胸腔里泛起一阵酸疼,一个“吃”字深刻地印在了心脏,他做得太过分了,浅浅的呼吸都觉得痛。
今天是圣诞节,附属医院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像极寒的尖刺隐在窗户边缘,扎了两个人心口,流出滚烫的血来,谁都不说疼。
他们都不过洋节,谁也不知道。赫延闭着眼睛转过脑袋,睁开薄薄的眼皮,对谈迟说了一句:“Merry Christmas !”
谈迟红着眼角应他:“Merry Christmas!Wait a moment。”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
或许只有绕开话题,他们才能抚平生理和心理上的疼。
赫延眨了一下眼睛,说:“好。”
未几,宋辞也打开房门抱着一棵圣诞树进来,放在了赫延床对面墙边。
赫延隔空瞅了一眼,白色的,雪花形状的叶子,宋辞也关灯之前说它可太漂亮了,果然灯一关,圣诞树亮了起来,整个房间墙壁地板上都是雪花的影子,树上挂着浅蓝圆球、棒棒糖、手套、别墅等数百个小物件,最下面托盘上还有一位圣诞老人,一只麋鹿,一排小火车绕着圆形铁轨转,宋辞也连上手机音乐,播放了坂本龙一的钢琴曲《战场上的快乐圣诞》,病房里属他最嗨皮。
赫延没关心漂不漂亮,他只问:“多少钱?”
宋辞也比了五个手指头:“500。”
“。”赫延抬了抬后背,拎起脑袋刚枕的枕头朝谈迟的脸铺天盖地砸过去,谈迟抱住枕头,眼神示意宋辞也出去。
宋辞也第一次见两口子打架,赫延竟然那么凶残,撅着腚轻手轻脚地出去,为了不让外人听见,还特意把门关上了,他自己趴在窗户上偷看。
“500还是5000?你借钱买的?借得谁的钱?欠了多少?”赫延不想扫谈迟的兴,但是钱全都放在赫延这里,买个礼物借外债,太丢脸了。而且不管管,一天到晚太铺张浪费了。
“没花钱,我自己做的。”谈迟抱着枕头,动都不敢动。
赫延揭了腿上的被子砸过去:“说实话,是不是5000?还是50000?你不说实话,别想理我!”
“真的是我自己做的,只花了点材料费。”谈迟被赫延砸了两下子,没觉得什么,他珍惜眼前的每一秒,仿佛从圣诞老人那里偷来的。
赫延倒不是不相信谈迟的动手能力,他哥心灵手巧喜欢搞点浪漫主义的东西,有啥不敢相信的,只是这棵圣诞树太精致漂亮了,没十天半个月做不出来,谈迟平常那么忙,他怎么挤时间的。
赫延砸完了手边东西,就没再理谈迟。
谈迟快冤成了木头,袜子里的礼物卡赫延还没打开看呢!他做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想让赫延高兴的,结果高兴没看到,反而惹恼了老人家。
老人家不过圣诞节,更没有童真,圣诞树再漂亮,他都提不上兴趣,多看了一眼,也是给谈迟面子。
于是谈迟道歉,赫延不理人家。
谈迟挪了挪身体蹭过去和他贴贴,赫延不理人家。
谈迟抬了抬胳膊浑身吃痛,赫延不理人家。
谈迟亲亲他脸,赫延才扎进人家怀里。
“我发烧了,会传染给你的。”赫延闷声说。
“没事,我命硬。”谈迟一条右腿挂在另一张病床上,想让赫延舒服地趴在自己身上有些困难,赫延最喜欢趴他身上亲亲啃啃睡觉了。
“哥,我后背和腰发酸。”
“我帮你捏捏。”
“嗯。”
赫延转过身去,谈迟的指腹轻轻按压背脊骨,向两边推开,每一下都很舒服,赫延鼻腔里呼出长长一串气息,感觉放松多了。
只有在谈迟面前,赫延才敢把身上的外刺拔下来,露出一个破碎的血淋淋的自己,哥哥给了他密不透风的安全感,这份感觉是独一无二的。
过了一会儿,赫延转过身来又扎进了自己最信赖最依恋的巢里,他不说不代表今天这事儿过去了,总得坦白一下,比如:“哥,今天我花了你一万块钱。”他说这话时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未经允许就花人家的钱,道德上过不去,至少得跟谈迟说一声吧。
“还有吗?”谈迟拨了一下赫延下颌,看见他脖子上原本快好的小疙瘩变红了。
“我会尽快还你,还有你给我买的衣服鞋子书包护腰带按摩枕所有的东西,打针吃药费、住院费、生活费我每一笔都记下来了。”赫延眼神认真坚定,给人的感觉单纯、见外。
“我的钱都是你的,把你记的东西删了,记备忘录了?删了给我看看。”谈迟勾了一下赫延的鼻梁,生气道:“你自己吃独食,不带我,我记你一辈子。”
“下次不会了,我一定带上你。哥,你是我的,别人不可以白嫖,就算你答应我也不答应,这些钱算我借你的,我加上利息还给你。”赫延的手指抠了抠谈迟的胸口,内心揣了个小兔子一样忐忑,“哥你记住,我不会跟你分手的,没有除非如果和假设,我们是一家人,我一直爱你。”他不擅长说肉麻的软乎乎的话,但凡说了,便是笃定的事情。
谈迟“嗯”了一声,“记下来了”。
医院这晚谈迟比之前所有黏人时候除了□□加起来还要黏人,一定要搂着赫延睡觉,他们vip病房床比普通病房宽一点,一张单床塞两个大男人容得下不挤。不过他们两个不是挤不挤的问题,是谈迟右腿挂在右边病床,而赫延打针的手是左手,吊瓶挂在病床左边,谁过去都费劲!
谈迟把身上被子掀开铺在床沿边上压住了中间那条硌人的线,仗着手长腿长使劲儿往赫延那边挤,赫延担心自己的发烧症状传染给谈迟,眼疾手快翻身朝左边床沿挪,两个人一个越捞人,一个就越躲,谈迟匍匐伸着手,姿势比战场中枪难看。
最后赫延睡着后谈迟越过那条线跟赫延睡一张病床上,膝盖上包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拆了。他和昨天一样,心满意足抱着赫延睡觉的,更紧了。
赫延不是笼子里的鸟,他会自由地飞,谈迟控制他,等于折断他的翅膀。
谈迟爱他,根本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