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迟还没有回来。
赫延走去衣柜取下谈迟的一件羽绒服,穿上,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睡着了。
惊醒的时候赫延听见了咔哒的开门声,他揉了揉眼皮立马坐起来,几秒后谈迟换了拖鞋,一身酒气地走过来把赫延扑倒在床上。
太想他了。
房间里欲望涌动,暧昧冲动于呼吸之间交织纠缠,从脸到脖子,每一寸皮肤无一幸免,赫延被谈迟亲得面色潮红,嗯嗯唧唧的,推他。谈迟立即停下吻他的动作,垂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疼?”
“嗯。”赫延的羽绒服早被谈迟扒下来了,睡衣的领口歪斜地挂在肩膀上,露出漂亮的凹陷的锁骨窝,他含羞点了下头,觉得自己扫兴。
“你力气太大了,谈迟小哥哥也大,我承受不了你。”
谈迟喝了不少酒,酒劲一上来浑身发热,老人家衣服裹得跟粽子一样,在床上睡得热乎乎的,脸和脖子还很香,想把他吃抹干净,闻言得到表扬后,脸“腾”变得更红更烫了,耳朵从外圈红到内里。本质上还是一个第一次谈恋爱的纯情大狗狗,被赫延无意间直白撩得不知所措,脚趾抠住拖鞋,想找地缝钻进去。
谈迟提上赫延滑到肩膀上的睡衣。
“今天在学校里过得开心吗?”
“开心。”
“有没有想我啊?”
“有。”
谈迟胀得难受,抱着赫延缓了一会儿,嗓音压得低:“一直在等我?不是打电话不让你等了吗?”
“没等,睡着了。”
谈迟心说骗子。
赫延被谈迟压在身下死紧死紧地抱住,闻见他外套上有股陌生的香水味,仔细分辨应该是香奈儿的,很重,呛鼻子。
赫延没说什么,谈迟原本就是酒吧常客,身边一群狐朋狗友,现在事业又刚起步,交际应酬少不了,再正常不过了。
“我要你把心放在我这里,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少人,跟什么人上过床,都要平平安安地回家,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可以做到吗?”赫延说。
“可以。”谈迟闻了闻袖子,忘换衣服了,内心着急,赶快解释,“你是不是吃醋了?楼下便利店前面有冰,没化开,有个女的面试路上摔倒了,我把她扶起来,沾了点味道。她虽然年轻,大学刚毕业,但是你放心,她绝对没有你漂亮,你是最漂亮的,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我现在联系她,让她明天不要来了,不给她发offer。”
赫延偏过脑袋不听谈迟解释,没啥想听的,他说得都是心里话,不杀人不犯法平安回来就可以了。谈迟打开企微发了条消息,删除了面试者的微信号,把她踢出面试群,然后通知人事部把她加入黑名单,永不录用。他向来把事情做得绝,连自己都不放过,更何况一个连员工都算不上的人。
赫延不理睬谈迟。
谈迟一下子害怕极了,从赫延身体上退出去,走去厨房拿出冰箱里板凳高的方体厚冰块,放到地板上,卷起裤子,光着膝盖跪在了上面,后背挺得直直的,像一只犯错的狗狗给主人道歉。
赫延看了谈迟一眼:“演什么戏?腿还疼吗?”
谈迟:“不疼了。”
赫延:“不疼不用去医院了,还省了一笔钱,多好。”
谈迟垂下头,屁股坐在腿上:“去,我明天一定去。”
赫延心里偷乐,这回抓到了狗尾巴,闭上眼睛,淡淡地说:“跪坏了怎么去做手术?你做完手术我再原谅你,站起来。”
“不敢,我再跪会儿。”
“起来。”
谈迟没站起来,跪了一会儿。房间里地暖温热,冰块融化弄得地板一滩水,赫延直接冻着脸喊了一声:“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蹭的一声,谈迟站起来了。
赫延说:“放冰箱里去。”
谈迟照做。
回来的时候谈迟拿了拖布,把地板拖干净,然后膝盖“咚”磕在了上面。
赫延看谈迟面无表情地自己给自己加戏,感到生气又无奈。
“我去你们教室找你了,你下午为什么没有去上课?”
“忘了。”谈迟撒了谎。
“那你上班有没有忘记打卡啊?”
“一个月有三次补卡拯救机会,老板不需要打卡。”
“奥,委屈你了!”赫延侧躺在床上伸出一只手,“过来,让我摸摸。”
谈迟跪着爬过去,握住赫延的手,赫延躲开,把手放在了他的头顶。
“我不生气了,上床吧。”赫延捏了捏谈迟的脸,揪了揪谈迟的大耳朵,他本来就没有生气,没想到谈迟对这件事情如此敏感在意。
谈迟把自己的脑袋伸过去,抓住赫延一只手,侧脸慢慢贴在手背上很轻地蹭了蹭,很暖,感到很安心。
赫延再次叫谈迟上床睡觉。谈迟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膝盖发疼,先自觉地去洗热水澡,并且认认真真洗了两遍,把那些男人女人的烟味酒味香水味统统洗掉,然后才觉得自己干净了一点。
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谈迟检查了一遍房子,窗户窗帘都关严实了,暖气片有没有损坏,其实这房子普通人住着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谈迟不满意,墙壁偏薄,早晚冷气汇集的有点多,不是捂两床厚被子能够解决的,总之,这是租来的房子,不是谈迟要给赫延的家。
“哥,你给我转钱了?”谈迟吹干头发扎进被窝里,赫延爬到他身上,抓着脖子,
轻轻地用嘴唇碰,像只温柔黏人的小绵羊一样。这不是谈迟第一次给赫延转钱了,好几次了,他不在赫延面前提钱的事情,却总是偷偷地把零花钱塞进信用卡、饭卡、微信、支付宝、钱包,要不然赫延身无分文,倒贴钱的公益活动也支撑不下去。
谈迟点着手机,随手往赫延支付宝里转了一笔。
正在亲亲蹭蹭的赫延完全不知情,紧跟着说:“你转钱能不能经过我同意?我是乐意花你的钱,你给我买的东西都喜欢,但你不能想着包养我,否则你就跟他们一样。你能不能给自己留点底?要不你把钱放我这儿?这个家马上要被你败光。”
败光倒不至于!莫名被数落一顿,谈迟拇指微顿,眼神戒备,跟狗狗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严重错误一样,说:“好。”
然后把所有的资金存款,一毛不剩,转进了赫延名下的账户。
“哥哥,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凶你。”
“没关系,我喜欢被你凶被你骂,只要你陪着我,怎么都行。”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挣不到钱我养你。”
转账全部弄好之后,赫延早已把谈迟的身体当作船,舒舒服服进入了梦乡。
谈迟的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赫延的背,肩胛骨长了一对小翅膀似的,怎么瘦回去了?
赫延没瘦,就是累,还困。
谈迟往赫延脸上轻轻亲了一口,滑着平板继续处理工作。
第二天早上小富翁醒来,感觉脸上长牙,瘆人,下意识搓了搓脸。
他睡觉的时候被谈迟捂得密不透风,后背出了热汗,前额的头发也湿漉漉的,热得想去冲个凉水澡。
房间里的气温跟夏季似的,平时穿短袖都没事儿,更何况谈迟抱着赫延睡觉,雄性动物体温高自带发热效果,两个人裹着厚厚的羊毛被,被窝里的温度跟炼丹炉似的。
赫延穿着一层软白的睡衣坐起来,脸蛋红扑扑,简直像只蒸熟的小绵羊,可爱极了。
“你今天去不去?去了就有下次。”赫延掀了羊毛被,看向谈迟的一截白手腕。
他捧着一颗真诚坚定的心,对这件事情绝不放弃。
谈迟扣住赫延的后颈,把他的脸贴在胸口,笑得得意:“去,我明天就去,你再等等。”
赫延拳头紧握,脖子上青筋鼓起,骂了句:“你大爷!今天就去。”
他这一骂一生气,跟平常冻人的形象反差很大,谈迟笑得更开心了:“明天周六,你没有课,陪我一起去。”
“不行,明天不知道你整出什么幺蛾子,今天必须去医院,而且你咋知道我明天没课?我明天有这学期的形势与政策,后天有军事理论课,之后我要全力参加竞赛和学校活动,没时间陪你去,所以谈迟哥哥,你想让我陪你去医院,就今天这次机会,你到底去还是不去?”赫延展开拳头用力去扒谈迟的裤子。
谈迟扯住裤腰不让它掉下来,也不知道赫延从哪里学来的霸王硬上弓,鹅,想来跟他自己学的,他带着愧疚立马改口说:“去。”
赫延松开手,扯住谈迟的耳朵去洗漱。
“我约好医生了,九点,早上不要吃饭了。”
“你得吃点,瘦了。”
“没瘦。”
他俩起得早,谈迟拿出冰箱里冷藏的一块牛腱肉,热水化开,配上当归红枣清炖了。
然后不算完,一块牛腱肉做成了花样,最开始过完水捞出来切成两半,一半熬汤,另一半白切成圆片,配上芝麻酱蘸料,炖的牛腱汤盛出一碗,下入筋道的竹升面条,配上新鲜的溏心蛋、鱼丸、火腿和绵绵的山药,熬汤的时间还捏了两屉松软的包子,煎得一面焦脆,三面嫩软,一个一个摆到竹筐里,放到餐桌上。
谈迟做饭方面没得挑,赫延吃完三个水煎包,一个南瓜馅的,两个牛肉馅的,肚子就饱了。
“哥,我想吃青椒馅的。”他知道说完之后谈迟立马回厨房再剁馅捏一屉,但是谈迟就这么把他抱在腿上,没动。
“哥哥,你做得包子太好吃了,我想吃青椒馅的,你去做。”虽然赫延现在基本上吃饱了,但是无奈包子太好吃了,明明用油煎过,馅里面也有油汤流出来,却香而不腻,赫延还能再吃两个。
他现在就像溏心蛋,把自己最软的一面呈现在了谈迟面前,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谈迟自然拒绝,赫延过敏挠出来的伤痕没好,不能吃辣的。
一直到谈迟要出门去医院,赫延都袋鼠似的挂在他身上闹着要吃包子。
驾驶座上,谈迟把一块毛毯铺在赫延腿上,递过保温杯,里面装满了热牛奶,见赫延脑袋靠在椅背上,抿着唇,生气不接,打开杯盖,捏着下巴喂了两口:冲冲。
“做完手术,马上回来给你捏包子。”谈迟开了空调下了车,走到后备厢,从里面抽出一条羊毛被,回来给赫延扯到肩膀上,他把座位往后拉了下,缓缓放平。
赫延半躺着,只露出一颗小脑袋,跟车里的蚕宝宝一样,还气鼓鼓的。
谈迟坐回驾驶座,平稳地开出公寓小区。
赫延不是傻白甜,更没有那么做,谈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没有拆穿他。磨了这么些天了,不能在最后节骨眼上出岔子,像这样一折腾,谈迟进手术室之前的紧张感全都没了,满脑子想得都是回家给赫延捏包子。
到了附属医院,预约的骨科医生之前见过,姓刁,人家可恭候多时了。医者仁心,这个崽子今天可算答应进手术室,好好治治腿了,他自己也不用担心被青龙白虎哥卸膀子了。
“哥,你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我,别担心,我会一直守着你。”手术室外,赫延看着谈迟平躺在不锈钢救护担架床上,被五个医生护士推进去。
“放心,我没事儿,就是困了,不疼。”谈迟捏了捏赫延的脸,面色憔悴。
“我想吃你做的包子,你还没给我做。”赫延眼睛投下重重的阴影,落在谈迟半张脸上,“睡醒了你给我做饭,我饿了。”
“好,你不用报菜名,我没取。”谈迟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手还在牵着赫延的手,迷迷糊糊地说,“阿延,其实我好害怕啊,出来后变成瘸子了怎么办?你会喜欢一个瘸子吗?”
刁医生是个急性子的人,看不下去了,拿走赫延的手腕,摆摆手让四个护士把床推进手术室,对谈迟说:“我们肯定会尽力的,医生与患者共进退,别耽误时间了,你现在已经是瘸子了,走路的时候不明显,不治的话再过半年,彻底变成瘸子了,你还有啥交待的没?你弟弟就在外面,想好了告诉我,没想好就睡吧。”
刁医生戴上手套继续说:“我治过你那么多兄弟,哪一个不缺胳膊断腿的,终于轮到你了,佛教上叫因果轮回报应。你是一个典型的缺爱者,谁对你好,你就对谁产生依赖,喜欢他。缺爱的人,真正缺的并不是爱,而是爱一个人的能力,如果你连自爱的能力都没有,你就给不了别人爱。咱俩也算朋友了,说句不好听的,不懂得自爱的人,难以维护好一段感情!”
“你讨打是不是?谁缺爱?”谈迟感觉现在脑袋特别晕,医生唧唧歪歪地很烦人,“我是喜欢一个人才对他产生依赖,换个人就不会。他心里有人,爱不爱我很重要吗?我爱他就行了。做你的手术吧!”
“没想到爷竟然是只舔狗!这是你的爱情,不是爱情。从前车马很慢,一辈子遇不见一个神经病,现在医疗技术发达,我在手术台上遇见了一个神经病,得!”刁医生拿起手术刀,嘲讽笑笑,“今天医院没有警察,把你的命交给我吧!”
谈迟撑着手肘努力从手术台上爬起来,眼前的画面模糊晃动,正对着他的两名护士手里拿着持针器和直角钳,刁医生站在旁边离得最近,瞳孔放得最大,两只手摊在空中,看样子不知所措。
“他怎么这样?我们已经用了麻醉剂了!”四个护士看到僵尸变异了似的显然惊慌,倒不是麻醉剂不管用的事情,临时突发状况很常见,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而是她们更害怕谈迟阴挚的恶狠狠的眼神。
谈迟揪起刁医生的领子,大脑逐渐变得清晰,刁医生随着身体惯性往前两步,颤颤抖抖地,问:“你要干什么?在这里杀人啊?”
杀个屁人!杀。
谈迟警告刁医生:“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让赫延投诉你。”
刁医生没想吃了一嘴狗粮,一秒前悬着的心脏和惊恐的眼珠子瞬间消失不见。
“今天你大可放心,医院没有警察的眼线,没有人追捕你。门外不还有你男朋友吗?有也没事,他掩护你。”
谈迟觉得是应该把刁医生杀死了,一拳挥过去,打在了他口罩上,位置大概是鼻子,刁医生痛苦大叫,想跑,领子还被谈迟薅着,跑也跑不开。
四个护士吓坏了,小姑娘们没一个往前的,老刁嘴欠嘴臭,平时没少数落她们,这么一拳还真痛快!玛德。
“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赫延,听见了没?”谈迟站起来了,掐住刁医生的脖子往上提。
刁医生双脚离地,头回感受这样的上吊死亡方式,掐他的人力气实在太大了,个子又高,他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偌大的手术室里尖叫恐慌求救乱作一团,谈迟脑袋在药物控制下晕乎乎的,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手上是个什么鸟?
一个年少行走在黑夜里的人,警惕性向来超出常人,这里的医生护士表现出来的善意和提醒,实在令谈迟心中不安。
放以前这些都不重要,把他们收拾一顿,就算进警局也无所谓!
现在不同了。
谈迟不能让赫延知道自己的事情。
“出了手术室的门,不要跟赫延说话,听见了没?”谈迟每一个字咬得很重,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恨不得将手上的人掐死。
“听见了。”刁医生脖子伸得老长,半天蹦出三个清晰的字。
谈迟把刁医生的脚放地上,松开手,重新躺回手术台上,双手交叠,乖乖放在肚子上:“快点。”
老刁喘了一口气,甩了甩脖子,看见此人此姿势,懵了:“……爷,还用重新打一遍麻醉剂吗?”
“当然用,多打点,我怕疼。”
“好嘞。”
“谢谢医生。”
“谢谢你不杀之恩。”
刁医生脖子上挂了五道指印子,指挥着四个哆哆嗦嗦的护士过来打麻醉,自己操着手术刀,在谈迟头顶骂了一句:“不是神经病,是疯子。”
“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谈迟睡着后,一个护士瞪着大大的眼睛打量谈迟的帅脸,问。
“法外狂徒、犯罪分子,还能有什么事情?杀人放火的事情!你说我们要不要现在报警?说不定还能领个赏,几十万。”刁医生有些发愁没有证据。
“确实像,跟暴力狂一模一样,不过我感觉他当时意识不清醒。”护士说。
手术室外,赫延站在医院走廊窗户前,眼光刺过来闭了闭眼睛。
就是谈迟变成瘸子,赫延也爱他。
半个小时后,赫延接到黎川的一通电话,背景声音非常嘈杂。
“老大,你哥出事了,他跟你嫂子谈恋爱被你嫂子他爸抓住了。”
赫延没心情理会,喉结滚了滚,说:“抓住就抓住呗!不同意,棒打鸳鸯啊?”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担心地不得了。赫延现在一门心思扑在谈迟身上,走不开人。
黎川屏幕里“哎呀”一声,然后赫延的微信消息里收到一个地理定位。
“打着呢,我给你发了位置,你快过来看看,这么多人围观呢。”
“打死了没?死了我就过去。”
“快了,鼻子都出血了。”
“等着。”赫延挂了电话,看一眼定位,朝那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