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延抬眼一看,谈迟坐在了他对面。
“还活着?”赫延垂眸在圈过的地方又画了一下,谈迟穿着银色真丝睡衣,面容憔悴不堪,他打不得、骂不得,怼都不想怼。
谈迟被赫延惊了一下。
他怎么看出来的?为了保持气血,他还特意涂了个口红。
谈迟叉开话题:“今天教什么?”
赫延没回。他走到谈迟身边,把人连带椅子转过来,单膝蹲下。
他轻捏谈迟的右腿,从膝盖到脚踝,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他看着谈迟波澜不惊的脸,想对他说“在我面前,不用坚强”,可是这样的话太麻了,他不能说。
赫延听见谈迟吭哧吭哧笑,学自己说话:“不许对我动手动脚,别碰我。”
他轻描淡写地问:“你是不是准备放下齐清晨了?”
赫延噎住。从15岁开始喜欢齐清晨的时候他就在放下。那颗太阳炙热无比,一边烫得他浑身疼痛,一边没了它无法生长。谈迟在忍着疼,这点他们两个人很像。今日换做赫延,他也能忍下去,所以他甘愿忍着疼,陪清晨走下去。他相信太阳不会陨落,时间是副良药,期间他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
而此刻谈迟的内心活动是赫延不说话等于默认了,他好好努力,一定能让赫延喜欢他。
即使他的膝盖骨火辣辣的疼,每一个细胞都像被巨石碾压,他也忍着疼,练字格外用功,获得赫延的欣慰和肯定。
“赫老师,你看我进步那么快,有没有奖励?”谈迟写着大字,语速慢悠悠的,像是吊着对面的人,等回话。
隔着一个桌子的长度,赫延给谈迟布置作业,耳朵突然起了骇人的鸡皮疙瘩,他说:“再接再厉。”
谈迟清了清嗓子,十分干脆果断正经严肃地说:“我知道耽误你时间,随便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没有奖励我还会好好学,出师后一定不丢你的脸。”
赫延头也不抬,问他:“你想要什么?”
谈迟:“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桌上方的吊灯把谈迟头发丝照得发亮,地面深沉的影子也变得明亮起来。赫延嗓子里“嗯”了一声,同意。顺便他在心里默默吐了一个字:茶。
谈迟高兴的心里泛起涟漪,一整天都躺在床上咧笑。他想着赫延的奖励肯定特殊,说不定他们去楼下堆雪人,也可能赫延一整天陪着他,然后当他坐在八仙桌前,看见《九成宫碑精讲精练》、《欧楷解析》《欧阳询书法合集》三本书被赫延从书包里掏出来依次放到他面前时,他的脸瞬间瘫了。
赫延看见谈迟刷白的脸庞,他忍不住问:“比赛回来后,你是不是根本没去过医院?”
谈迟:“去了。”
赫延滑去谈迟的卧室,打开灯,找他买的药,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是用完了还是藏起来了?
赫延回到八仙桌,拿了装书的袋子大步流星下了楼。不一会儿,他拿着冰袋回来,卷起谈迟的裤腿,往膝盖上敷。
此时谈迟在想赫延没有把齐清晨掰弯是有道理的,草你大爷的赫延送人家礼物说不定就是五三、刷题狗、冲刺手册;齐清晨课堂打游戏他举报;齐清晨喝他的水他嫌脏;齐清晨打架他作裁判帮倒忙;齐清晨和他睡一张床他半夜挪沙发上躺;齐清晨和他聊天他发句号。
事实上谈迟想的基本上都对,赫延从来没有刻意去掰弯齐清晨,因为改变一个人的性取向违背家庭伦理道德。况且,以他的善良通透,两个人好朋友在一起,即使重来千万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选择祝福。所以高中时代的结局,他唯一的心结是林初冉的离开,那是他感到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思虑片刻,谈迟扇了自己一巴掌,他装什么坚强?
赫延抓起谈迟的手腕,把他的袖子掀开,额眉紧蹙。
红色的,乌青色的,条状的,块状的,他每往上掀一厘,就会有一个不规则图形刻在白皙的皮肤上。那一刻,他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疼不疼?”赫延抬头,望着谈迟的脸。
“嗯。”谈迟应了声,他怕疼,怕的要命。
在谈迟小的时候,他跟着老谈头去南山公园打鼓演出,被风筝线划破了手指,坐在石头上哭了一下午。后来他亲眼看着阿妈从高架桥上跳下去,世上便再也没有比这更疼的事情了。
赫延缓了一下手,在谈迟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他参禅打坐闭目养神,心墙外的玫瑰就这么猛烈地撞他,带着他的心一样疼。
赫延起身站起来,俯身时撞上谈迟的视线。
谈迟戴着金边眼镜,黑眼珠圆滚清亮,显得无辜乖巧,看起来像打什么鬼主意。赫延顿了两秒,视线下移,落在他腿上。
谈迟:“?”
赫延把谈迟打横抱进卧室:“药?”
“字还没练呢。”谈迟的耳根连带着颈脖涨得通红,表情羞愤,赫延喜欢抱人是吧?那就满足他!他双手勾住赫延的脖子,闻了闻他身上的薄荷香。
真丝睡衣光滑细腻,手感却不如他没受伤的皮肤。v型领口锁骨半露,紧扎的腰带显得腰身纤瘦,近看他的脸带着破碎的美感,经不起蹂·躏的样子。
赫延把谈迟放在床上,两个人的鼻尖距离不过厘米,谈迟用食指勾他的喉结,眼神流露出几丝妖娆和妩媚。
赫延知道谈迟勾引他,他今晚不上课,上人,不,上药。他翻箱倒匣,最终拉开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翻走上面的电影杂志,才看见两个圆罐。
王八蛋谈迟防赫延跟贼样。
卧室里的暖气比客厅闷,阳台门窗紧闭,赫延蹲在地板,感觉有点热,于是他猛然站起来,脱下外套。
谈迟咬牙忍了一下疼,说:“你要做什么?”
“做禽兽。”
“……”谈迟差点儿吓晕过去,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赫延只是想让谈迟闭嘴,他把外套隔空扔在对面书桌前的椅子上,视线移回来落在了药罐上,内心毫无欲望。
他捞起圆罐子做了一篇德文阅读,拧开盖子,青色的药膏散发出一股怪味。
他眼尾扫到床上,谈迟埋在了被子里。
他掀开人家被子,不作人的说:“我对你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