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延扫视一圈,何牧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看,黎川盖着被子趴在床上打游戏,付嘉坐在椅子上边泡脚边吃拌鸡架。
三个人的目光看向他,等了一会儿,一言不发。
6049的人都拿赫延当哥,这186的大长腿,以及冻人的脸,往那一站特别有压迫感。
赫延听见窗户边传来一道男声:“延哥,辅导员查完寝走了,你十点二十之前去一单元楼道口消寝。”
黎川看了眼手机屏幕,说:“还有两分钟,赶快去,要不然人走了你就被按旷寝处理了。”
松大查寝没有固定时间,但经过两个月6049的人总结出来了规律,新传学院周二和周末查寝频率高,导员来的次数非常少,上次因为开学与新生混个脸熟,这次是因为天气变寒送上关怀。
“好。”赫延点点头,拿上校园卡去消寝,关门时猛然听见乱哄哄的男声。
往左拐走百米到达一单元楼梯口,生活部的三位大哥蹲在七楼台阶上等候多时了。
“草儿,哪玩去了?下这么大的雪,别出什么事儿啊。”有人拿着赫延的校园卡对比照片和脸。
他的脸白得毫无血色,揣在兜里的手作拳头状,指甲盖陷进掌心里。
“好了,回去吧。”那人用笔在本子上划了一下,说。
“添麻烦了,谢谢。”赫延接过校园卡,掌心里凹陷的红痕晃了那人一眼,转过身来朝一单元方向走。
回到6049,辣中带甜的香味再次扑向鼻子,赫延脱掉棉服和卫衣,端起水盆朝水房走。他转开水龙头放了半盆清水,把脸完全浸在水里面。水源来自高架桥下面的那条河,这个季节冰冷刺骨,他感觉脸皮逐渐皱缩。身后有男生摸着水柱,抽了一下手。
赫延需要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上课,实践,挣学分,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为什么要想谈迟?他的胸口很痛,像被人砸了一拳,出奇不意。
他紧抓盆缘的骨指泛白,像死人一样。
他不要去管一个要去作死的人,他只管要活的人。
王八蛋谈迟。
赫延撑着水盆抬脸,匀速呼了一口长气,他看一眼琉璃台,捞起牙杯刷牙。
水房连着阳台,天冷后门关得紧。
咯吱。赫延推开门,腿迈过低矮的门槛,走到栏杆前看着对面的寝室楼,吹了一阵寒风。
翌日,初雪停。
新传学院继续上网课,赫延提交完课堂作业,报名了铲雪志愿者活动。
他揣着口袋走在路上,经过一棵白桦树,看见树皮上有一只用雪堆成的乌龟。
他停下脚步垂眸看了一会儿,神情变得阴沉。
赫延自认为是个性格不开朗但是脾气很好的人,说白了他很会控制情绪,可只要谈迟一出现,他的心情就会变得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好像从一开始,他就被谈迟牵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他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他怒。
上了网课,晚自习也暂时取消。赫延依照惯例去人文楼上自习。走在图书馆东面的一条鹅卵石小路,他胸前的白色布料右斜鼓动,从颈脖到脸暴露在空气中,怎么看都是比松山风雪还冷的人。这也是很多人喜欢他却不敢靠近的原因。
除了。
“赫延。”
他顺着声源转身,看见黎川戴着口罩滑着雪过来。
“我的哥,你好歹把拉链拉一下,不怕感冒?”黎川看了一眼赫延的外套,又撞上他的笑颜,心脏“咚”的升起来,“我妈还指望我抱孙子呢,咱俩不可能。”
赫延收回嘴角,看着他紧张的神情,觉得有些可爱。
“叫我干嘛?”
“跟你一块儿上晚自习。”黎川捂着胸口说。
黎川算赫延在松大认识的人里排名第二的朋友,因为他除了八卦,还尾随。
赫延点点头,朝人文楼走去。
他们之前上晚自习的a301教室有几张陌生面孔,但不妨碍大家一块儿学习。其实也不一定去图书馆自习,一来预约座位有时长限制,到点后要么再续,要么换座,过程繁琐。二来人文楼人少,一间教室三、四个人,暖气、热水、无线网都有,除了没有图书馆的烤地瓜,自动贩卖机里也有饮料面包,赫延就图个清净省心。
晚自习后,赫延收拾东西离开自习室,黎川要去西门吃宵夜,邀请赫延一起去。
赫延摇了摇头:“不去。”
赫延刷脸出了校西门。
“你这个人心口不一。”黎川跟在旁侧进行思想教育。
赫延懒得跟他扯,拦了辆出租车。
“你干嘛去?”黎川看着赫延上了副驾驶。
“家教。”赫延让司机赶快走。
黎川在空气中输了个大拇指:“不愧是鹤神,生于书香门第,造福一方水土,家教钱有打车费贵吗?”
谈迟家距离学校很近,也就是起步价,赫延还能赚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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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延中指关节扣了三下门。
“等一会儿。”门里边响起熟悉的男声。
赫延环抱双臂等了一会儿。楼道里的灯泡兹拉兹拉,给人会炸裂的样子。等了二十多分钟,门里面喊了一声“进来”。
那意思是门没锁。
咔哒。赫延开门。
正当他打算脱鞋踩着袜子进去时,发现门后边多了一个鞋架,最上面层放了一双灰色棉拖。赫延怀了一丝疑惑,伸手捏过来扔在地板上。
他踏着拖鞋走到八仙桌,把书包搭在椅背,看见桌上有一摞带字的宣纸。谈迟这个王八蛋很认真,“九成宫醴泉铭”六个字练了十张纸,赫延昨天走时就教他写了一个“九”。
赫延坐在椅子上捞起一根狼毫,在纸上圈了几下,等着谈迟过来。不一会儿,一股清香的草莓味由远到近钻进了他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