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延垂眸看向齐清晨,伸手把他面前的盘子拿过来。
“你干嘛?”齐清晨刚放下一只烤生蚝壳,准备再来一只,就被人抢食。
他扫了一圈,手指带着鲜亮的
油渍去抓一盘烤猪蹄,下一秒又被赫延端了回去。
“……你、你神经病啊?”
赫延:“你胃不好,吃馄饨。”
他留了极大的耐性,说出理由时特意放缓了语调。
“我再吃一个!就吃一个!”
“不行。”
“赫奶妈,你给我!要不然我咬你了!”齐清晨弓身站起,看着赫延的面瘫脸,又一屁股落座,扔了筷子。
很生气!但是理亏。
也不敢真咬。
他低头找着垃圾桶,想把那碗又小又素的馄饨倒了。忽然,黎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拧着眉抬头,就见赫延手臂上有颗黑脑袋偏开,露出一张不太高兴的脸。
空气中保持了一瞬间的安静,餐厅里的音乐男声格外清晰。
不知哪个窗户缝里钻来一股夜风,天花板上的吊灯晃了一下,暖橙色的光倒映在人脸上,表情异常清晰。
痛苦的、忍耐的、冷笑的、宠溺的,所有之前齐清晨绞尽脑汁让赫延模仿的情绪,像被人摁下了开关,此时此刻一同浮现。
齐清晨愣了一会儿,对面的赫延依然沉静如斯,但又仿佛打开了七情六欲,入了红尘。他们相处久了,这点变化很容易看得出来。
然而没撑多久,赫延的脸又瘫了。
“啪”一声,赫延往桌子上扣了一把防身刀,星空的外壳反射蓝紫色光线,划过齐清晨的眼镜片。
黎川本着和平原则,不伤及无辜,咬着牙附耳过来:“齐清晨,延哥让你吃馄饨你就吃馄饨,你不想看见血腥场面吧?”
齐清晨“靠”了一声,连续舀了两颗馄饨塞到嘴里:“赫延,你买的馄饨真好吃!我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
“慢点。”赫延从齐清晨身上收回目光,转头问谈迟:“你喜欢咬人?”
“是你们太吵。”谈迟的手背交叠放在桌上,后背挺得笔直,如小学生上课等着被老师点名。
他的眸光左右扫了一圈,伸手去捡刀子,却被赫延手背上的温热,烫红了耳根。
赫延问他:“胸针?”
自从那天洗尘宴后,赫延问谈迟要过好几次,每次都被他敷衍,要么借他戴两天,要么忘记放哪里,拖拖拉拉就是不想给。
有回赫延说送他一个,以一换一,谁想谈迟说只有他那个顺眼,换一个会被他扔到垃圾桶。
谈迟回得很干脆:“丢了。”
赫延比他还干脆:“找回来,我还你刀子。”
“没关系,你喜欢,送你。”谈迟的肩背线条松了一下,举起一张菜单挡脸,幽幽地说:“刀子上沾过死人的血,当心惹祸上身。”
这句话从他嘴里听起来像开玩笑,但是玩笑开大了,也□□不离真。
赫延的眼皮轻抬,眼神里带着警告:“你总是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谈迟往赫延那边凑近了一点,等着下文。
“比如你让人打了赵天亮72鞭子,把他关在休息室。”
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你看见了?有没有脏了你的眼睛?”谈迟的表情由惊诧、怀疑到担忧,再到懒散、随意。
“再比如周逸和许献,他们两个为什么会从图书馆台阶上摔下来?36级台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人去救他们,那将会是两条人命?”赫延说。
“你想象力挺丰富!”谈迟满脸惊叹,欲盖弥彰。他吸了一口气,闻到赫延身上的木质香,挑衅问:“你跟他们有恩怨,该不会是你做的吧?嗯?”
谈迟的黑眸微微下垂,认真注视时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赫延偏了一下头,有意回避。
他左手指微曲着,反扣住谈迟的右手:“回校前一晚,我在你房间里等了两个小时!进门后,你拎着外卖在我眼前晃,当我傻?”
“你进我房间干嘛?”谈迟一怔,赫延的手指嵌进了他的指缝,抓得很紧,他试着挣脱了一下,却无法逃脱。
于是,他的脸慢慢地又凑近了一下。近到可以数清赫延的睫毛,只差一厘米,便抵到赫延的鼻尖,亲到赫延的唇角。
“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睡?那天晚上去找你了,你怎么不收留我?”
赫延的目光下移至谈迟的嘴巴,又看了一眼耳朵。他闻见谈迟的呼吸,带着馄饨的热香味。某人离他这么近,自己却红了脸……
讲个笑话,他们在对峙。
“收敛点。”赫延提醒道。
他进谈迟房间,还不是为了要回胸针?
那天其实有些晚了,夜里十一点钟,作息规律的人都已经睡了。赫延站在谈迟房间门口,屋里已经熄了灯,他没打算扰民,转身就走。
可能是夜里太过于寂静,赫延心里的那股执拗作祟。他又转过身,手指在门上停留了一会儿。
两番纠结之下,赫延敲了三下门。
没人作声,而门也是紧锁的。
可能是抱了一丝奇怪,赫延第二次敲门的声音大了些,依然没有人理会。
赫延干脆拿来几百年不用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他房间很大,落地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地板上铺了一层银光。
开灯,走近,床上无人。
四处找一圈,依然没有。
书桌上有一摞宣纸,上面是谈迟一笔一划的黑色大字。
练了几天,没什么进步。
赫延倚着宽大的书桌,他抬起手,又捡来一张硬笔字,结果潦草得无法辨认。
这一等便等了两个点。
床帘被赫延拉上,书桌上的东西也整齐起来,房间暂时恢复了原主人的气息。
赫延坐在书桌上,由一开始的惬意到隐隐的不安,在“啪嗒”一声,谈迟推门进来的瞬间,得到了证实。
不是被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人吓一跳,而是有些沉默,看起来神色凝重,不太想跟人说话。不过,他反应极快,立马拎着外卖笑脸相迎。
谈迟活得金贵,外卖都点成了满汉全席。赫延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了什么蛤蜊、锅贴、鱼丸、烤串、10度啤酒,满满当当一大堆。
谈迟说了一堆骚话,问赫延是不是专门等他,要和他一起睡。
赫延自然没有听入耳,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谈迟的表情上。
某人活泼生动,漆黑的眼珠闪泛着星光,像打碎的墨穿过浩瀚的银河,撞进赫延的眸子里。
赫延的手覆在后脑勺,眼睛紧盯谈迟的脸。时间被放慢。对方的神态、声音和平常相比,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赫延伸出手指,试了一下外卖的温度。
指腹触碰的瞬间,谈迟的视线下落,赫延捕捉到他一个警惕的微表情,一闪而过。
等他抬眸时,两个人的视线相交。赫延收回手指,指腹带上了一股凉意。不排除谈迟亲自到店取了一份凉外卖,或者说他这一路走过来,消散了温热。
所以赫延到离开房门时,始终占的是下风。但是谈迟鬼鬼祟祟的行为,再加上之前要人命的狠劲儿,足以让赫延再次确认,他不是好鸟。而且善于隐藏,这是最危险和麻烦的。
……
“你管我?”谈迟表情透着明显的烦躁。
“我管你。”这三个字太亲昵,赫延说出口后,觉得不妥。
“你凭什么管我?”
“我当你是朋友。”
“那我们割袍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