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延站在湿漉漉的地面,带上皮手套,继续搬货,在货车和仓库之间进进出出。
谈迟绝没有想到,他这样的人干起粗活来,竟然如此熟练。转念一想,又不觉得奇怪了。
因为亲眼见过谈迟的手受过伤,赫延拒绝让他帮忙。而且,谈迟看起来就像一个捣乱分子,嫌重嫌脏,还要工钱,赫延手里端箱,脚下踢犬,原本3:00钟可以了事,一下子延长到4:00钟。
海鲜市场恢复了乌泱泱的人声。赫延帮齐阿姨卸完货,等齐清晨他们过来。
店铺门口,谈迟仰在齐阿姨的躺椅上,和球队连麦。他带的那副无线耳机,赫延没认错的话,那是他的。
抢他的家人、穿他的衣服、戴他的胸针和耳机……
谈迟指使人惯了:“赫延,泡杯普洱茶。”
赫延蹲在地上,倒着矿泉水,冷笑一声。
谈迟:“好赫延,去买杯果茶也行。”
眼不见心不烦,赫延扔了一瓶矿泉水过去,走开了。
矿泉水正好落在胳膊肘里,不轻不重。谈迟捡起来扫了一眼,才看向赫延神气的背影。
他就算不套那身尊贵的礼服,也依然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少爷身份跑堂命,谈迟吐槽了一句,收回视线。他拧开瓶盖,对着屏幕懒洋洋地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划算。宋辞也,把你的蛮力收起来,留到省赛用。”
一直到谈迟把矿泉水喝完,果茶也没有出现。
倒是看见了丢他骨头的齐小四。
被一群彪形大汉举着棍子追得屁滚尿流。
领头的是个寸头,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嘴角叼着半根烟,肚子像塞了颗篮球,妥妥的油腻中年男。
他身后十几个大汉看起来比他顺眼,多穿着黑色衣服,个个身材魁梧。综观整个海鲜市场,包括跑得像一条闪电似的齐小四,胶东这边的人大都长得挺壮实的。
本着关我屁事的心理,谈迟继续给宋辞也他们开视频,倒数第二场篮球赛了,很重要。
奈何场面一团乱,齐小四穿着蓝白校服,背着书包,在他眼前转了快十圈了。
谈迟回头看了眼,齐老板家的店门开着,打算去里面避一会儿。
齐小四看着躺椅上东张西望的人,瞪了瞪眼睛:“大傻逼?”
谈迟的耳朵动了动:“?”
齐小四:“你怎么在这儿?”
谈迟转回头,茫然问:“你怎么骂人?”
齐小四喘着气来不及作答,身后的人追的太紧了,但是谈迟躺在他家的椅子上就很意外。
赫延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水产被他们砸的很烂,谈迟随手拾起一个东西砸过去,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霎时涌上来。
紧接着,齐小四的后背就被人踹了一脚,跪倒在了谈迟的脚下。
谈迟懵懵地挠了挠脸。
兄弟,这个见面礼也太贵了!
谈迟摸了摸口袋,看看有没有压岁钱。
一个鸡冠头用棍子指着齐小四,说:“迈哥,就是他,疤哥就是因为他进去的。”
迈哥说起话来没有那么油腻:“我知道。”
鸡冠头的声音更大了:“他身后的人,不好惹。”
谈迟:你们是在说我?锦西的谈小爷确实惹不起。
齐小四爬起来,扔了两条鱼过去,拳头攥的很紧,看起来倒也是条猛汉。只是伤不到人啊?
鸡冠头的鸡眼睛尖锐地看过来,举着黑棍问谈迟:“你是谁?”
无缘无故被点名,谈迟下来躺椅,决定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动作斯文。
谈迟朝鸡冠头伸出一只手:“朋友你好,我是胶东赫家的长孙,赫承丰的孙子,赫愉怀的儿子。”
齐小四:“……”
众人:“……”
鸡冠头怔了一下,他看着谈迟白净的手指,用棍子尖绕了一圈,快笑岔气了:“逗我,你当我没见过他?起开,不关你事,赶紧滚。”
谈迟:“……”
有那么好笑吗?
看来这个身份不如谈小爷有威慑力。
有个大汉看了一眼谈迟,对迈哥说:“是真的,今天刚认的,赫愉怀的义子。赫愉怀谁啊?胶东的大善人,长得贼几把帅,名流中的顶流,没有他,咱们那边的人早喝西北风了。”
迈哥像个土包子,谈迟整了一下衣服,决定给他爸长长脸:“我是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年。”
他指着齐小四说:“他早先与我有投喂之恩,我还没有报答,今日相逢甚是有缘,希望各位朋友卖我个面子。”
齐小四心说:他脸皮这么厚?
迈哥认认真真地扫视谈迟,等着手下人拿出手机点资料。
他把视频里拜认干爹干妈干爷爷的那个人和谈迟两相对比,除了没带胸针外,其他的一模一样。
迈哥可能是怂了,招呼众人说:“走。”
鸡冠头见他迈哥大摇大摆地向前走,略带丧气地回头,他指着齐小四:“算你小子走运,疤哥的仇我一定帮他报回来。”
齐小四抱拳:“好,我等着,正好我兄弟的仇还没报,到时候一块了结。”
齐小四心里开始想去哪儿找人,找谁,找多少,还是一个人作硬汉,他抓了一把锡纸烫,皱头深皱,就听他身前的人喊了一声,冷冷的语气像一桶冰水,浇得他后背一激灵。
谈迟:“慢着。”
鸡冠头猛然转回头,以为幻听了:“干嘛?”
只见谈迟挤出一脸友好笑容:“弄这么乱?不收拾一下再走?”
“给你脸了是不是?”鸡冠头撸了一把袖子,上来就要揍人,只见眼前的人比他高了一个头,唇角轻挑,眼神却是极度的寒冷,给人一种莫名的一种压迫感,棍子挥在半空就停了。
有个大汉闻声,转身跑过来抱住鸡冠头:“算了,算了,慢慢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帮你收拾。”
鸡冠头思虑一会,决定放下棍。他把掀翻的鱼虾、螃蟹捡了两个,敷衍地扔回摊位。正打算和那个大汉要走时,那个友好的语音又来了。
“朋友,可否收拾干净一点?你看,这边有残疾的老人,还有刚买了冰激凌的小孩,万一他们磕着摔着怎么办?”谈迟指着围观群众。
“你怎么这么多事?”鸡冠头白一眼,不耐烦地说:“他妈的你没长手,自己不会收拾?”
“是朋友日理万机,把这事忘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无感打打杀杀,看在我义父的面子上,麻烦大家再帮我一个忙。”谈迟皮笑肉不笑地说。
鸡冠头手里的棍子攥紧了,忽听得前面迈哥喊人走了,收拾还是不收拾,关乎男人的面子问题。
他身边的大汉倒是个脾气好的,应了迈哥一声,说“这就来”,然后他朝鸡冠头使了个颜色。
鸡冠头把棍子扔到谈迟的脚边,重新收拾摊位:“看在你这么有礼貌的份上,行吧。尊老爱幼,我们也是社会主义好青年!”
“鸡哥,我帮你收拾。”大汉笑着脸经过谈迟,捡起地上的螃蟹,“赫愉怀挑儿子的眼光不错。”
谈迟拉着齐小四后退一步,鞠了半个躬:“是,不瞒你说,我爸太低调了。”
鸡冠头扫了谈迟一眼,语气缓和地说:“别说,你长得跟他那个亲生儿子长得有点像。”
谈迟:“那我和他真是注定的缘份。”
大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齐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