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爷塞给赫延两本四四方方的书,意味深长地说:“这是学院自己出的,不仅外面买不到,就连本院学生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我忍痛割爱把它们赠送给你一份。”
大长桌边,有学生闻状后咕哝着骂了一句:“施大爷偏心眼子”。
赫延受宠若惊,他接过来打量书皮,一本是蓝色的,一本是青色的,精致得像画本。
施大爷指着书皮问:“设计得还行,啊?”
何止是还行,上面的颜色搭配和构图排版都是在普通书店里看不见的,可是赫延一打开,里面的文字配图都是黑乎乎的,一股浓重的压抑之感又涌上心头。
赫延合上书,道完感谢后塞进了背包。
从院办出来,赫延步伐轻快地去往东篮球场。齐清晨在那里练习投篮,他之前一直都是打游戏的,没少逃课去网吧,后来意识到打游戏不仅影响学习,还影响身体发育,便发誓再也不打了。
现在破天荒转战篮球,赫延盲猜他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他想长个儿,蹿一蹿。
走到一楼大厅,门口两台自动贩卖机涌入赫延视线。
他舔了一下嘴唇,感觉口渴,朝其中一台走过去,上面的字样显示已售罄。
他向左挪了几步,站在另一台贩卖机前等候排队。
人文楼大厅的光线不是很明亮,贩卖机所在的南隅更是昏暗,给人的感觉阴阴凉凉。
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大课间,周围鲜少有人出入。赫延勾着包,等待前面的人选饮料、付钱。
过了半晌,赫延不耐烦地看向大门口。
前面那个人好像慢羊羊,动作蹒跚。他慢吞吞把右手探进裤兜,捞了一下,又抓了一下后脑勺,视线在贩卖机里的矿泉水与投币口之间徘徊。
赫延叹口气,确定此顾客没带手机也没有硬币,他张了张嘴提醒说:“刷脸也行。”
那人的手指从后脑勺落下,他转过身来对上赫延的视线,漆黑的瞳孔放大了些,整个人怔怔的。
贩卖机的光影投射在脸上,照得人的轮廓忽明忽暗。赫延眨了一下眼睛,心说你看我干什么?看前面。
那人依然看着他。
……
许是戴着帽子的缘故,注意力让人全部集中在眼睛以下。那人下颚清瘦,肩背宽阔,宽松大码的黑色背心衬得手臂极白。
赫延回避了他的眸光,偏头看向大门口。
几秒后那人终于把头转回去,他望着玻璃窗内一瓶矿泉水,喉结滑动了一下,抬脚欲走。
红领巾赫延伸手拦住了他。
赫延越过他,“嘭嘭嘭”点了几下电子屏幕,三瓶矿泉水“咣啷啷”从取物口掉了出来。
矿泉水瓶凉飕飕的,赫延捞出来,递给他一瓶。
那人伸出右手,犹豫要不要接过来。
赫延垂下眼瞥见他的五指,修长白净,骨节分明,中指左侧还有一颗小痣,美中不足的是他指缝间有几道伤痕,尤其是他掌心的那片红色擦伤太过耀眼。
赫延拧开瓶盖,连带着它把水放在旁边的休息椅上,握着另外两瓶矿泉水走了。
-
东篮球场在人文楼后面,穿过一片白桦树林,站在羊肠小道,球网内的吵嚷声入耳。
齐清晨带着俩室友和六个身着篮球服的男生打口水战,赫延见怪不怪,拧开一瓶矿泉水,椅在一棵白桦树上安静欣赏。
白桦树的枝桠野蛮穿透云层,如一把把锋刃,把明媚的太阳捅下来,炙热地抛在少年人的脸上。
赫延用手挡了一下眼睛,他喜欢齐清晨,这个秘密快两年了。
……
高二开学报道第一天,南城一中文科班教室外走廊热闹非凡,两侧的女同学用书挡着半张脸,看着迎面而来的冷面少年,难掩羞涩和喜悦。
赫延穿着宽松的蓝白校服,拉链半敞,漏出白净的圆领短袖,端着新发的教材步入了全年级最好的文科班教室。
教室里三个摄像头让人感到窒息,赫延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最后像往常一样坐在了靠窗的最后一排位置。
三伏天尚未出去,艳阳透过玻璃窗,穿过浅色窗帘,照得赫延的脸颊发烫。
他手握着一只黑色碳素笔,眼睛紧盯着数学竞赛的试题,耳边传来同学们的喃喃低语,觉得甚是聒噪。女班长故意地咳了几声,教室才安静下来。
第一天的课全是自习,教室里不断有同学进来,坐下,出去,再进来。
赫延前面的那张课桌满是涂鸦,还有两本掉了皮的政治历史书,它的主人却空空不见。
直到第二天早读课,十七岁的齐清晨踩着铃声溜进来。
“你怎么来我们班了?”少年翘起凳腿,半扭着身子,一只清瘦得可以看清筋脉的手搭在他桌面,这是八岁后齐清晨对赫延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的父母辈是故交,而赫延和齐清晨虽说自幼相识,但仅仅是相识,实际上他们并无交集,甚至可以说相看两讨厌,他们真正进入到对方生活是从高二开始的。
“我学文。”赫延用笔敲了两下桌子,示意他将手拿开。
“你家的桌子?”齐清晨怒嗔了一句,不爽地转过身去。
他的同桌兼发小齐小四拍了拍他的肩膀,急切地摆摆手:“晨儿,他跟咱不是一路人,别跟他计较。”
“从小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就讨厌。”齐清晨摘掉厚厚的眼镜片,趴在桌子上呼呼睡起了大觉。
赫延也讨厌这个前桌,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没理他。
但是,他身上又好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