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是名大夫?”
沈行约把那名唤姜仲的弟弟召到跟前,仔细端详着,以为这姜成是个敢想敢干的游医,为救弟弟性命,连开颅手术这么前卫的方法都想到了。更令人意外的是,箭簇成功取出,姜仲的命竟然保住了,不过看那状态,好像也仅仅是保住了命而已。
姜仲愣愣地杵在帐中,双眼无神,旁人与他说话,一概不能理解,沈行约叫他近前些来,还是姜成推搡着,才将人带过来。
看着自己弟弟,姜成却道:“不是。”
“小人不敢欺瞒陛下,其实小的身份……是个裁缝。”
沈行约:“……?”
“陛下明鉴!”
见他一脸怀疑模样,姜成立马跪地,再一叩首道:“小人祖上三代缝匠,乱世以此谋生,到小人这一代时,家道中落,难以为继,小人与弟弟辗转逃命,又经历连年战争,见惯了百姓饱受病痛苦难折磨,是以对岐黄之术心向往之,小人平生最大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习得医术,治病救人,悬壶济世……”
姜成言之凿凿,唯恐他不信,而沈行约思索片刻,目光自两人身上转过,较之最开始的惊异,已渐渐平复如常。
方才姜成所提,凿开头骨取箭簇的方法,与现代的开颅手术颇为相似。沈行约甚至一度怀疑起他的身份,然而经过观察,这一怀疑根本不足成立,加之王福将这两人带来御前,事先必定查验过身份,姜成的答话以及被质疑后的反应,也没表现出任何的反常之处。
沈行约道:“你既说没学过医术,就敢这么放手去试,不怕反倒害了你弟弟性命?”
姜成老实回道:“当时那情况,横竖都是一死,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逮住机会,姜成又径自说起他自学医术的经历。
因痴迷岐黄之道,姜成整日钻研,有时替大户人家人制衣,手头稍宽裕,便会拿出讨换医书,再亲自去山中采集草药,如法炮制。虽则,姜成所制药方从不奏效,还曾治死了一只病鸡,但他始终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能够参悟其道,蜕变成一代名医圣手。
种种经历,听得沈行约眉角直抽。
姜成渐渐看出,对于自己的逸闻,这位年轻的皇帝显然不感兴趣,而沈行约所找之人,亦与他相去甚远,在对方未下达逐客令前,姜成又复跪地,诚恳道:“陛下,小人见识短浅,一时误判,方才贸然应诏前来,绝非有意冒犯天威!如若陛下不嫌弃,小人斗胆,想请陛下把我俩收入军中,仲儿虽未恢复完全,可小的不怕吃苦,什么粗使的活都会干,只求陛下好心收留,每天能给我们兄弟俩一顿饭,这就够了。”
话毕,姜成跪在地上,又梆梆地磕了两个响头。
沈行约道:“军队不日便要赶路,路途颠簸,你那弟弟能受得了?”
“受得了!”姜成一听事有松动,忙不迭谢恩,道:“小人带着木板车,一路推着他走!准不会给军中添累赘!”
沈行约看了眼名唤姜仲的少年,那少年目光定定,抄手绞着手指玩,俨然一副痴傻模样,叹了声道:“王福——”
王福躬身探入。
沈行约道:“你去安排。”
这日下午,沈行约辗转到附近城中,忙络军队行进前的诸多事宜。
次日清早,军队开拔,沿着南路一路直下,如此行军四五日,路上始终未有战事。五日后,到得河沃之滨,燕勒山北侧,已距萧关不足四十里。
借助燕勒山作为天然屏障,大军在此驻扎,埋锅烧饭,稍作休整。
***
同一时间,萧拓打马赶回新草场的营地,披着一身晚霞,来到他居所的毡房前。
因着持续干旱,原本牧草丰盛的草原一改往日模样,形成了赤地千里的奇观。干涸的土壤龟裂成块,死草枯黄,连成长片,有的地方甚至方圆数里,寸草不生。
很长一段时间,胡戎部族都在找寻新的水源和牧场的路上,以往水草丰美的地方,到而今也不过勉强为继而已。
萧拓回来时见营地无人把守,第一件事便是栓了马,前往附近山谷中残存的水源地,去打水。
正值盛夏时节,这种持续性的干旱对于以放牧为生的游牧民族而言,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为了尽快挽回部落损失,胡戎部落已接连派出数支勘探队,前往找寻新的水源和牧场,而为了避免牛羊中暑,减少不必要的消耗,新一轮的挠剪羊毛工作开始了。
萧拓赶牛车载着水桶回来,远处土丘上,劳作的牧民看到他,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朝他目光致意。
“过来搭把手!”
萧拓单手提桶,足有七八十斤,朝毡房后面的缓坡走去。
乌遂等人过来,打开苫在天井旁的羊皮筒子,里面是一个挖空了的旧地窖,以石块垒得严丝合缝,用于以往的夏季存水。
众人挪开石盖,让出一个位置,萧拓一手抓着桶沿,将水尽数倒进去。
整整一大桶水,只倒满了石窖的三分之一。
做完这些,奴隶们又上前,七手八脚地将窖顶的石盖、羊皮筒等物归于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