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已经架起了一口铜锅。
张仁厚笑道:“诸位贵人相比大鱼大肉也吃腻了,今日光临鄙营,不如就试试咱们天山营现宰的肥羊,吃羊肉锅子。”
祾歌缓步上前,只见案上摆着一口大锅,中间挖出一个洞来,放有热碳,锅边的清水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祾歌偏头端详着铜锅,抬头问:“这……锅子,怎么只见锅,不见饭菜?”
张仁厚躬着腰为他解释:“监察使请看,此锅以碳火加热,将羊肉蔬菜切块切片之后,丢进锅中煮熟。锅中汤底是清水锅,用的是雪山中的山泉水,锅里只放葱姜,独赖羊肉鲜美。监察使稍安,卑职马上就让人去切肉。”
他引着祾歌几人上座,祾歌看了李毫素一眼,李毫素立刻会意,冷声道:“监察使持戒,不沾荤菜,将锅中的葱姜换掉,重新打来一份锅底!”
张仁厚忙不迭应是,却心道,既然持戒,就该在京城好好吃斋念佛,来西州吃什么肉、杀什么人!
就在此时,祾歌的视线扫过来。被那对狼眼一样的金琥珀色眼睛扫过,张仁厚竟然无端生出几分心慌,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手。
他派人去换锅子,脸上却堆着笑,开始琢磨这位年轻的,不,应该是年幼的监察使。
他生得龙眉凤目,金琥珀色眼睛分外动人,比起身边的少年,他喉结不显、身量偏低、腰肢纤细、五官柔和,据说还曾有人见到他以钗裙示众,娇滴滴地扑到王少将军怀中。
其父周季重才不过而立,却有一个十六岁的嫡子,偏偏他容貌极肖祖母,又让人无从怀疑他的身份。
他看起来,倒像是十二三岁,而不是如今的十六岁。
没有人会让十二三岁的孩子独身一人来西州,可若他真是十六岁呢?
或许,这不是公子,而是公主。
这位监察使,就是皇长孙一母同胞的公主!
别说女人不能主政,都有女皇帝了,公主代皇孙出来涉政怎么了?
怪不得西州官场上送去的美人,这位监察使命一概不收。
张仁厚看着祾歌抬手虚抚大袖,只夹起一片羊肉,放在热水中烫熟,又见他料碟中只有胡麻酱和香油,而不像旁人又是蒜泥又是花椒面的,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么,随行的人中,究竟哪位是她的驸马?
午饭后,祾歌就有些发困。
张仁厚自然是殷勤备至。
他看着祾歌和王无择走进同一顶帐篷,恍然大悟。
王少将军护送公主来西州,原来公主是随夫出降!
王无择就是那个驸马!
他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他招来亲信,小声吩咐了下去。
监察使喜好书法、爱琵琶,既然琵琶美人他不收,钟王真迹呢?
就在此时,远远一骑携尘而来。
张仁厚迎了上去,竟然是监察使府长史苏戎墨亲至。
“监察使人在哪?”他神情严肃,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卑职带苏长史去。”
张仁厚看着苏戎墨走到帐篷前,简单同卫士说了句话,就掀开帘子,大步跨入帐中,忙紧随其后,却被卫士拦下,不由得一愣。
难道公主坐享齐人之福,有了王无择这个驸马,还收了苏长史做面首?
祾歌等人并不知道他的浮想联翩。
他急匆匆更衣,而后策马而去,只留下唐旻和李毫素二人。
诺布嘉瑟,跑了!
此时的大将军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张桂花嚎啕大哭,不住地扇自己巴掌:“阿思之前……他说他想吃蒜面条,想吃我亲手擀的面条,又渴睡,叫我做好了面条再叫他……他怎么能这么狠的心,连爷娘都不要了……”
“早知道这样,我还去擀什么面条……”
王无择在此时冲进来,紧紧抱住母亲。
王孝杰不在府中,他带人去搜捕诺布嘉瑟了。
祾歌看过去,王无择给他使了个眼色,让祾歌先去勘察现场,他来安抚母亲。
祾歌会意,劝慰了几句,悄然退出正房,身后跟着一只翘着尾巴的雪奴儿。
苏戎墨低声道:“今天和他接触过的下人,都已经收押在了花厅。”
“先去他房内。”祾歌不置可否。
诺布嘉瑟的房间很整洁,物件并不多,他没开口向库房支取过一件。
他连茶盏都没用过固定的几件,拿到什么就用什么,下人甚至见他用书房的水碗吃茶。
那水碗是用来装研墨的清水的。
他的心不在王家,王家是不可能留住他的。
祾歌拿起他左手上的手铐。锁眼完好无损,他是怎么不开锁逃走的?雪奴儿凑过来闻了闻,直接钻进诺布嘉瑟的被窝,懒洋洋地打哈欠。
他的外衣留在房中,整间房内,他只带走了一个瓷罐。
据说那是王无择给他的一罐子松子糖。
苏戎墨问道:“主子,你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