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黑衣少年站在书案前,恭恭敬敬地回答。
祾歌此时正在练字,闻言,语气平淡地回答:“知道了,你下去吧。”
此人是皇长孙府数一数二的神箭手,名唤李毫素。听到祾歌如此平静,他有些不解:“殿下不做些什么吗?”
“已经做完了。”祾歌懒洋洋地说,“他也该回来了。”
“谁?”李毫素更加疑惑不解。
就在此时,下人通禀:“殿下,唐家二公子求见。”
祾歌轻笑:“来了。”
唐旻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路过李毫素的时候,李毫素还闻到他身上隐隐的酒气。
祾歌问道:“怎么样?”
唐旻笑了起来:“幸不辱命!”
“今天我去喝花酒,有四五波人来找我打探消息,我刚开始一个字都没有透露,后来吃了一顿酒,就装作不胜酒力,告诉艺伎娘子,王大将军对他很好,本来怕他跑应该锁起来的,现在都跟他一起到院中散步了。”
“她们再追问,我就推说不知,被问烦了,就赌说王家怕是好事将近,谁不想要自己亲生父母呢?”
李毫素听得瞪大了眼睛。
唐旻问:“殿下,这样真能帮到无择吗?”
“当然。”祾歌不紧不慢地说。
“可是……”唐旻有些吞吞吐吐,他抬起眼睛,飞速看了一眼祾歌,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问出口。
“可是什么?”祾歌问。
“当下的吐蕃赞普,器弩悉弄,是松赞干布的曾孙,却不是咱们文成公主的后人。松赞干布只有一子共松,母亲是吐蕃如羊支部的女子,松赞干布其余四个妃子,包括咱们的文成公主、泥婆罗的尺尊公主,或是羊同公主、党项公主,都没有生育。”
“共松早逝,吐蕃先王乞黎跋布并不亲唐。对大唐出兵就算了,他们还将汉女带嫁妆嫁入吐蕃者称为‘文成公主’,意在骂汉女倒贴。吐蕃人仇唐之风盛行,诺布嘉瑟身为吐蕃王子,他怎么会投唐呢?”
“现在已经不是唐了。”祾歌淡淡纠正他,“现在是大周,下次不要口误,不然就下去掌嘴。”
唐旻张了张嘴,低下头道:“唐旻知错了。”
祾歌这才解释起来:“我们的文成公主和亲,嫁给了谁?”
唐旻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茫然地说:“松赞干布啊。”
“他有几个妃子?”
“五个,分别来自大唐、泥婆罗、羊同、党项,只有身为吐蕃人的妃子芒妃墀江有过生育,生下一子共松。”
“共松有几个妃子?”
“这……我不知道,只知道吐谷浑公主为他生下一子,就是吐蕃先王乞黎跋布。”
李毫素问道:“可吐谷浑很快覆灭,现在的吐谷浑国主基本上都是吐蕃赞普的女婿。”
祾歌继续追问:“乞黎跋布有几个妃子?”
“一个……不,对外说是两个,一个是现在的王太后,生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另一个是汉人俘虏,生——”
说到这里,唐旻倒吸一口凉气:“……生诺布嘉瑟。”
祾歌一声轻笑:“终于想明白了?”
吐蕃境内仇唐至此,几乎不是吐蕃女子,不能生下子嗣,那宣称母亲是汉女的诺布嘉瑟,他在吐蕃的日子当真有他名字那样舒心吗?
诺布嘉瑟翻译成汉话,就是富贵王子,可他的哥哥,真正的吐蕃赞普却被叫做器弩悉弄。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小王子而言,他难道真能接受自己未来做一个太平闲人?
他不接受,所以他甘愿以身犯险,深入唐境卧底。
西州,就是他的投名状。
唐旻愣愣地问:“可他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得到器弩悉弄的认可吗?他怎么会回来呢?”
祾歌淡淡地问:“唐大都督为你奔走时,你想过你要卧底敌国,献城献降吗?”
唐旻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时候内斗,家业会被彻底败下去的!”
“这才是正经人家对庶子的态度。”祾歌冷笑,“诺布嘉瑟再怎么样,也是悉勃野家的小公子。养大一个孩子何其困难,更何况是在吐蕃。吐蕃从松赞干布时期就一脉单传,若是器弩悉弄夭折,难道吐蕃王太后要放着自己养大的诺布嘉瑟不管,从松赞干布的兄弟那里过继?”
“诺布嘉瑟年幼丧母,过继来的孩子,却有可能父母双全。到时候吐蕃王位给谁?她还能坐稳王太后的位子吗?”
“可是没庐太后也没有对诺布嘉瑟视如己出。”
“因为她真有王位,而且她真有儿子。”祾歌平静地说,“或许她抱养诺布嘉瑟是为了王位不旁落,但现在,没庐太后的儿子长大了。”
唐旻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所以现在,诺布嘉瑟成了威胁?”
祾歌无声一笑。
唐旻边想边道:“对于我们这种寒门来说,家里只有一个有出息,就能拉扯家族。但是对于王室,王位只有一个,所有兄弟都是……”
“敌人。”
“诺布嘉瑟,在吐蕃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