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欢迎，首席回归！”
朴智旻回到公司那天，是在19年的最后一天。众人在宴会厅拉了一条夸张而鲜艳的红幅，庆祝他出院回到公司。
时间说长不长，上一次离开公司，还是在十几天前，自那之后，他就再没问过什么公司里的事。再往前想想，自他脚伤以来，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虽然这一次只是回到公司并不是正式回归训练，只是依照历来的习惯，和大家一起跨年，但众人都看得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隔离”之后，朴智旻的状态显得轻松了不少。
队员们是在一周前知道的，关于朴智旻自杀的那件事情。金泰亨靠在一张桌子边上，呆滞着沉默了许久。
他感觉到悲伤吗？好像更多的还有愤怒。但是那种愤怒并不是往常那种叫人想要发疯的情绪，那更像是一种牵扯着神经的痛感，让他觉得有些难受。
现在他看着眼前的朴智旻，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朴智旻看向他，两个人有短暂的对视。他感觉到面前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隔阂，不是生离死别的隔阂，而是那通往这人内心的道路上，多了些许阻碍。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读不懂这个人的眼神的，但这不是从今天开始的，而是在这个人重新出现的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这个事实。
对视是及其短暂的。朴智旻偏过了头，跟每个人都打着招呼。举杯碰酒的时候，好像也没落下每一个人，包括他。
明明是该高兴的日子，他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在揪着过去的日子不放，还默默咬着牙置气。
其实简单地说来，他只是觉得，有点委屈罢了。
田柾国的手臂圈过他，像往常一样搭在他的肩上。
“智旻不能喝酒吧？”
“是度数很低的果酒。”
“果酒也是酒，好吧。”
“果汁，麻烦递一杯。”
朴智旻手中的酒杯，最终被换成了鲜榨的脐橙汁。这杯饮料很甜，那专属于酒精饮料的麻痹感也消失了。
“新专准备得怎么样？”他主动问道。
在场的人愣了愣，似乎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聊这个话题，怕戳中他的什么痛处，但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自己问了起来。
“还在改混音。首发曲mv的拍摄已经在确定日期的阶段了，可能要过一两天就能了解到具体拍摄安排了。”
“嗯。”朴智旻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我也能按时参加。”
现场有人弹奏起了钢琴。闵玧其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看起来和白色的钢琴很是般配。
他随意演奏了一段曲子，旋律很轻。
朴智旻站在靠远的地方，钢琴诗人的吟唱遥遥从他的记忆里唤醒过来。那是一段久别重逢的记忆。
他坐在高高的围墙上向远处看，指头上是水泥粗糙的触感。他穿着背带裤，松松垮垮的衣服，吊儿郎当地嚼着一颗棒棒糖。相机对准他，在快门拍下的时机，他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看向漆黑无底的镜头，演绎着那本不属于他却又是他的花样年华。
他想起来，好像那首曲子叫做《月光》。
他没有即刻反应过来一些变化，但心里仍有些小小的喜悦。于是他拿出了手机，想给什么人分享这种在恍惚之间捉摸不透的感觉。
朴智旻：[玧其哥正在演奏。]
他无厘头地敲下这句话，又无厘头地点下发送键。而后他又举起手机，拍下了闵玧其与钢琴的照片，思考了一下，又改成了录像，举着手机录制了一小段之后，又发送了出去。
钢琴前的人自在地演奏着，似乎前些日子的那些颓丧全然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了。
尹小姐回复得很快，似乎正抱着手机逛视频网站。
尹秀真：[很好听。]
尹秀真：[现在感觉如何？]
朴智旻：[还不错。]
他想了想，又回复了几句。
朴智旻：[这样的感觉似乎有些陌生，但也很熟悉。]
朴智旻：[我想，这也许就是你说的那种……]
朴智旻：[重新听见旋律的感觉？]
尹秀真：[烟花]
尹小姐回复了一个小小的烟花。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打下字句。
朴智旻：[谢谢你。]
尹秀真：[嗯？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在嘈杂的环境下呆久了，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样，循序渐进地去接触更多的声音。]
朴智旻：[遵命。]
尹秀真：[哼哼，明星公司团建是怎样的？好奇]
朴智旻：[图片][图片][图片]
尹秀真收到了三张照片，大概是像一个小型宴会厅一样的地方，周围的人都穿着晚礼服和西装，举着高脚杯，里面装的红的，金的……
尹秀真：[似乎跟公司年会没什么区别。]
朴智旻：[嗯，其实好像每年都不太一样，今年比较简单。]
消息没能得到及时的回复。朴智旻退出了聊天界面，翻到许多朋友的慰问。圈子里关系近一些的，大多都知道他去医院修养了一段时间，不时会问候一两句。
他有些时候没打开过ins了，私信里大多都是粉丝的祝福和问候。正往下逐一翻着，私信忽然多了一条，跳到了最顶上。他看到那个头像有些熟悉，他眨了眨眼，回忆了一番。那是上次在直播后台遇到的一个后辈。他记得是公司的新人，有过几面之缘，虽然在一起录制过一些综艺，但是没什么单独的交流和来往。
不用点进去就能看到消息：[前辈，祝身体早日恢复健康，提前新年快乐。]
他回复了一句谢谢。对方回复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又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没有再多聊下去。
他返回到聊天的界面，对面的人似乎有事情耽搁了，仍然没有回复他消息。他不自觉地向上滑动，忽然发现其实在今晚之前，他们几乎很少在手机上聊天。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只是互相约定来访的时间和回访的细节，似乎……没有怎么闲聊过。或许是他在医院很少看手机的缘故，他这样想。
不过，这么聊天，似乎还不错。
他收起了手机，看见闵玧其朝他走过来。看见朴智旻似乎心情不错，闵玧其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欢迎回来。”他想了想，又说了句，“欢迎回家。我们的首席。”
朴智旻不好意思地眯着眼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实在是觉得有些……”闵玧其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地说道，“太高兴了。”
“看出来了。”
两人碰杯，闵玧其喝下一口酒，想了想，说道：“多亏了尹小姐。其实今天晚上，也是她告诉我说可以演奏一首熟悉的曲子试一试的。”
朴智旻愣了愣，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孩的样子，“她总是对的。”
闵玧其看见朴智旻轻轻地笑了一下，挑了挑眉，似乎意识过来什么事情。
朴智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猜是那个人回复了他的消息。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尹秀真：[嗯，多跟朋友们聊聊天吧！刚刚我在跟我爸爸通电话。]
朴智旻：[好的。]
看见“朋友”两个字，他一下就想到了泰亨，情绪好像沉了一些。他想起来刚刚泰亨看向他的眼神，他几乎立刻就读懂了那个人的神情。他得去找金泰亨聊一聊，但他现在有些害怕和愧疚。
“怎么了？”闵玧其聊到了杂事，发现身边的人情绪莫名低落了下来，紧接着，他听见身边人说道：“我想找泰亨聊聊。”
闵玧其勾住了他的肩膀，说道：“去吧。泰亨大概是我们当中最担心你的人了。自从上次……”
“自从上次他把你带回来之后，好像就一直情绪不高。”
金泰亨平时喝酒喝得不多，但今天好像不同于平常，不知不觉就喝了好些香槟和红酒，脸蛋粉扑扑的。他有一点点醉了，但那种失落的，难过的情绪却没有因为点点酝酿的醉意而滑走。他走到阳台，凉凉的风吹得他有些冷。
朴智旻找到他的时候，金泰亨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情绪，他撇了一眼靠在一旁的人，因为酒精的熏染，眼睛总是湿润的，在夜里看起来格外明亮。
他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但仅仅是站在他的身边，好像就能感受到他的难过。
他不禁去反思过去的日子，他难受到绝望、压抑、崩溃的时候，他也会因为这样站在自己身边而感到相同的情绪吗？
他想起来，身旁的人曾经的质问。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泰亨。”
听见他的声音，身旁的人忽然紧张了起来，下巴的线条僵硬着，没有回应他。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