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惊雪呼呼睡着,松了怀里盒子,抱着白涟儿的胳膊不撒手,嘴里叨咕着:“肘子……李焉识……我要吃脆皮烤的……你烤脆点儿……”
“烤好了吗李焉识……我来尝尝。”她张开嘴。
白涟儿顿觉不妙,对着梁惊雪的脸颊吹了吹气。果然,她松开了手臂,挠了挠脸。
“阿嚏!”她一个喷嚏喷在了白涟儿脸上。
刚抽回胳膊的白涟儿:!!!
白涟儿恼羞成怒,一抹脸,拔出藏在袖下的长针,瞄准梁惊雪的穴位。
“李焉识!没熟你也敢喂我!”梁惊雪闭着眼,抬腿猛地一踹。
白涟儿痛叫一声连人带被褥滚在地上,针坠地叮叮两声,滚去一边。
“好冷好冷好冷。”梁惊雪抱着被褥迷迷糊糊坐起了身,手摸着床沿的被角,一把拉上床,用身子压实几个角,自己团紧了,裹成粽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怀里抱着盒子,满足地睡了。
地上的白涟儿:?
她拍拍身上的灰,不甘心地爬起身,捂着腰一瘸一拐靠近熟睡的人。
李焉识那头已经盘问上了。
“我像采花贼?”
为首的捕头再次打量李焉识,连连点头:“像极。”
“我和他,我更像采花贼?!”
捕头看看被打成猪头的斗笠男,又看看倨傲抱臂的李焉识,想起玉面郎君的传言,更加笃定。
“不差毫厘。”
店家跟在后头忙解释:“大人,您肯定是搞错了,这是乘风镖局的李镖师啊。”
捕头眼前一亮:“镖局?作完案就能溜走,逃窜工具具备。”
店家辩解:“这李镖师可是有家眷的!”
捕头灵光乍现:“她凶神恶煞十里八乡皆知,他作案动机符合。”
店家:“李镖师他,他不是这种人啊!他今天是跟他妹妹一块送货来的啊。”
“黑白双煞!!完全符合!”捕头惊叹,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撞上喂到嘴边的饭。
李焉识无语:“你看看清楚,我手里这个脚步虚浮,一脸猥琐的才是真采花贼。”
捕头望着被他捆上的斗笠男,一脸惊恐:“作案对象,符合得不能再符合!”
李焉识:……
桌上正摆着梁惊雪的采访册子,风一吹哗啦啦掀翻书页,一张张俊美的面孔似幻灯片跑在众人眼前,还详细记载了各项指标。
店家也瞪大了眼睛看李焉识,结结巴巴:“李,李李……李镖师……你你还有这爱好……”
李焉识扶额咬牙:“这册子不是我的,这是我夫人的。”
捕头狐疑:“这画儿和字迹是谁的?”
“呃……我的。”
“抓的就是你!”
-
梁惊雪那头。
“早就瞧出你不对劲了,大晚上不睡觉鬼动静这么多,吵得我一刻也不得安生,”梁惊雪袖箭划破白涟儿捆来的白绫,将怀里木盒藏在身后,“想劫我的镖,你还嫩点。姐姐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和泥。”
白涟儿扔了手中两截白绫,妖娆一笑,清丽的脸上一双含情目挑起,声音虚虚实实:“劫镖……姐姐闯荡江湖这么久,没被劫过色吗?”
梁惊雪蹙起眉,心中嘀咕:劫色?从来都是我劫别人的色,碰上同行了?
“家里那位管得严,姐姐年纪大了,早就收手不干那事了。”她摆摆手,似是和同道中人交流。
白涟儿还要开口,忽然外头噔噔地吵吵嚷嚷。似乎是白日里那个络腮胡的声音,正与捕快们交谈。
梁惊雪指着门外,对白涟儿道:“你若罢手,劫镖之事便了了,否则我现在便捆了你。”
白涟儿往她床铺上软软一坐,伸出手臂,含情脉脉。
梁惊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床上一跃而起,与她秦王绕柱式:“你你你你再不走,我真不客气!”
“姐姐~,你看妹妹如何,妹妹爱慕你很久了!今日一见,姐姐比传闻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你你滚蛋啊!”
外头争执的声音越发大了,梁惊雪似乎还隐约听见了李焉识的说话声。
她一手抱着盒子靠近房门侧耳倾听,一手拔剑与白涟儿对峙。
络腮胡正对着捕快指认李焉识,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他和那女的绝对是黑白双煞,我晚上还听见那女的跟他说要采人!那女的还说要大采特采,说采了这一个,一个月都不用采了。”
李焉识指着册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那是采访的采,不是不是采花的采!”
络腮胡又斩钉截铁道:“他俩还抱着个盒子神神秘秘的,里面肯定是作案工具。”
“那是我们此行押的物镖。”
“是镖还是作案工具一看便知。”
“不可!”
他的阻拦让在场所有人都更生疑窦。
“既不让看,那便说说你押的什么镖,货主是谁?”捕头发问。
“无可奉告。”
“还说不是采花贼!”捕头手里的镣铐就要拷上。
梁惊雪听着着急,正要开门去理论,后头传来白涟儿幽幽的呼唤。
“姐~姐~”
她正烦闷着,正要让白涟儿闭嘴,一回头便是一阵异香扑面。她反应机敏,抬臂捂住口鼻,右臂虽发软,剑坠地,却射出袖箭,白涟儿应声倒下。
她立刻滚翻,躲开这阵奇香,可屋子密闭,又如何躲得开。
外头仍在争论不休。
捕头也并非全听他人一面之词,乘风镖局也算有头有脸,贸然抓人总归影响恶劣。
他给了李焉识两个选择,要么去取木盒打开看看是否确是物镖,确有押镖其事,要么便去府衙大牢走一遭,审审清楚。
时间,不能耽搁。
木盒,也不能打开。
李焉识如此坚持。
他更不能去府衙。李焉识为官多年,这张脸,满朝说的上品阶的官员几乎都见过,若是被抓,他死遁之事必然暴露。
如此吵嚷着推搡着喋喋不休,再闹下去便要闹大,李焉识急中生智:“若我能证明他是采花贼,是否我的嫌疑便可洗脱?”
在场众人一想,确是如此。
李焉识见捕头与众人皆应下,双臂提溜起那斗笠男倒挂着晃悠,那人在哀嚎中,怀里,袖子里,腰间各叮呤咣啷掉了一地七七八八的鸡零狗碎。
七八个小药瓶,分别用红纸贴了标签,一眼便知功效,很是齐全。
再抖落抖落,又掉出来一堆信物,似是从不同人身上所取,是些个玉佩香囊之类。
还有一些不可说之物。
“正常人谁会带这些个污秽东西在身上。”店家饶是开了多年客栈见多识广,也不由皱眉感叹一句。
李焉识将人丢去一边,拍了拍手嫌晦气。
捕头大显威严,怒斥摔在一边半天爬不起来的斗笠男:“我早就看出来你才是采花贼了。你同伙呢,老实说!”
李焉识道:“他乃是一人来此,未见其同伙。还请带回府衙严加审讯。”
-
夜色里,脚步声混着马蹄声渐渐离远,官兵消失在林间的小径里。
人一走,李焉识便匆匆推开她的房门。
之所以没有把白涟儿供出去,完全是因为梁惊雪她比白涟儿更像采花大盗。
若是来人查问,将她也提溜起来晃晃,那也是叮呤咣啷掉一地的小药罐,小药粉,说不准还有禁书什么的,那时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他不想惹麻烦。
这趟镖决不能耽搁。
他一进门便瞧见白涟儿倒在地上,胸口中箭昏迷不醒,身侧椅子摔在地上断了腿儿,看得出来是先中了袖箭,后又被砸晕了。
急匆匆走近,只见梁惊雪裹在被褥里,脸红得发烫。
李焉识心道:这回真像个红薯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影熟悉极了,却重叠着看不分明。
“阿焉哥哥……”她从嗓子里飘出来有气无力的几个字,软软的。
李焉识心头疑惑,这声音虽也常听,可从来不是在有外人在的场合。
“难受……想要抱抱。”
“好,我先把地上那个捆起来。”他回。
“不要,现在就抱抱。”
“难受,难受……比喝了酒还难受,头晕,好热,我是不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
他探了探她的脖颈,烫得怕人,心下了然:“不怕,睡一觉就好了。”
她抱着他的脖子亲,像条绵软韧劲的水蛇:“我的嘴唇也好烫,身体也好烫,哪里都好烫,好想你。”
“想我什么?”他心乱了。
“想你亲我。”
“只是亲吗?”他迟疑片刻,还是拉下了帷幔。
“还想……还想……想要……”
他柔声缱绻:“说出来,没关系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给你什么?”
“我说了……你就会答应我,对吗……”
他望着她眼底的渴望:
“当然,我怎么舍得拒绝我的阿惊。”
“什么都给吗?”
“自然,”他轻柔地吻了吻她滚烫的额头,“大胆说,不必害羞。告诉阿焉哥哥,你想要什么……”
她环着他的脖颈,手指游走,眼神迷离,声音暧昧:
“我想要你这个月的工钱。”
李焉识:“……”
立马爬起身,连人带被褥打包扔去马车上,将采花大盗捆严实,丢下银子字条赶路去。
马车上,她嗷了大半夜,又是什么扣他这个月的工钱,年终奖扣光,又是什么被褥捂死了闷死了。得不到回应,后半夜便气急败坏掉眼泪。
李焉识倒不是不想,而是那一刻她最渴望的居然是收缴他工钱?
他裤子都脱了!她跟他说这个?
到了后半夜,她发热的脑袋才慢慢恢复了些许神智,大概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漆黑的林子里几乎没有光线,马车颠簸飞驰,她有点儿怕,喊了两声,直到听见李焉识的回应这才安心。
她哭唧唧地抱着被褥蹭:“你根本不管我。解不了毒我会死掉的。”
李焉识:“你少看点带颜色的话本子!哪有什么不这样那样就会死掉的药。”
“那也好难受!好热!”
“你就当是吃辣椒辣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死掉了!呜呜呜,我这期江湖美男录还没交稿呢,我才当了一年大当家,我还没当够呢,你把笔给我,我要写遗嘱。”
他只是驾着马车飞驰,听她在身后絮叨,扎紧了自己的腰带。她把他气得够呛,哪儿能这么轻易就饶了她?
她抽抽搭搭:“我的银子,三分之一给我爹我娘,他们年纪大了要养老。三分之一给你,我走了以后他们如果欺负你,你可以带着这笔银子找个地方安家。还有三分之一给我师父,他又懒又馋,没银子活不下去的。”
“你存了多少银子啊?”李焉识虽一路忍着没搭话,任她百爪挠心去,此刻却也不禁发问。
自打成婚以来,她虽然一视同仁按镖师的待遇给他开工钱,也给她自己开工钱,两个人却是各花各的,从不过问彼此。
但他的银子不是拿来给她买吃的,就是用于她那一屋子的刀剑兵刃的保养,余下的他都拿来定做情侣装了。
她银子的去处,他却属实不知。若都攒着了,兴许确有百两了。
她老实答:“二钱五十二文。”
李焉识嘴角一抽:
“你先给我找个八十四文就能买到的屋子。”
她扯着衣裳,半是光溜溜地抱着被子:“等我死了,你自己去取,我银子都存去二呆子他家的安平钱庄了。取款暗号:李石头大鸡蛋我煮你。”
李焉识有点儿恼了。
与大鸡蛋无关。
她提安平钱庄就罢了,二钱银子人家看在与戴黔的交情上让她存,这也就罢了。她这神智不清的时候竟然从嘴里念出暖烘烘的二呆子三个字来。
你说存安平钱庄不就够了?还非得加这三个字!
马车的门帘掀开,透出微微的光线,她睁开眼睛看他身躯投下的影,沉醉的双眼合上,没力气地埋怨:“我不要你管我,让我毒发死掉吧。”
他声音冷冷的,正如此刻,四月的夜色:
“嗯,确实该受死。”
他扯开遮羞的被褥,把她抱到腿上坐着,大肆讨伐她堆积的欲望。
铁骑突出,于狭道鏖战,刀枪鸣,奔腾的马蹄声淹没一切。
及至天降神雨,熄灭战火。
事毕,额头抵着额头,汗水混去了一块儿,沿着他的侧脸……脖颈……慢慢滚,积在了锁骨窝里,他怒火未熄,问:“知错了吗?”
她昏昏沉沉地喃喃:“太好了,我不用死了……”
“我问你,错哪儿了。”他一只手以三指捏住她的下颌及腮帮子,摇了摇,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固定好,不致在颠簸中脱离战场。
“我错在……”她几乎没法儿思考,“错在……不应该……只存下了二钱银子……不够你们分。”
“不知错,再死一回。”
林径多碎石,坑洼无数,借着马车的劲儿,第二回并不费力。
“现在呢,知道错了吗?”
她的脑袋垂在他肩上,身子依旧烫得厉害,睫毛湿透了,没力气摇头:“你给我个方向。”
“方向?”
他愈发不悦了,这么简单的问题,她想不出来答案已是大错特错,连个方向都没有?
“方向可以给,但得拿东西来换。”
“自己来。”他搂着她的手松开,随意搭在大腿两侧。
“什么呀,你说什么。”她被颠得左右晃,勉强搂着他的脖子。
“就是这样。”
得了赞许,她将对脑袋的支配交由药力。脑袋一空,身体便放.纵。
彼此半睁着眼睛对视。她忽而向后仰起脖颈,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颈肉中,留下半弧形的凹痕。
他知道可以再问她了:“方向就是现在做的事情。”
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她委屈极了:“我又没有和别人这样,你生哪门子的气。”
李焉识心想:你还不如不回答。不说还能判你个死缓,这答的什么污秽东西?鞭刑一万次。
两人掉了个个儿。
她的双足被动踩在了他的肩上,脚趾勾蹭着他的脖颈。
马车里湿漉漉的,门帘与窗都合着,时不时送来清新的林气,驱不散马车里浓烈的气息。
“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
许是脑子里过了电,她清醒些许,哭哭啼啼地答:“我不应该背着你把江湖小报的稿酬偷偷存在二呆子家的钱庄,不应该跟二呆子家的伙计打招呼,若是你来问,一概说没有。我以后,再也不去洛京给二呆子家走镖了,几个钱庄分庄我都不去了。”
李焉识:很好。果然是我亲老婆。一段话把我气死四回。
她答错了。
得多哭一会儿。
过了会儿,他拉着她无力的双臂,看着她后脑勺凌乱的长发,问:“你给江湖小报供稿大半年,存了多少稿酬?”
她神志不清地回忆:“七十……七十三……文吧。”
李焉识:“七十几文!你有必要单开个户头避着我?!”
“我……我不告诉你。”她有点儿胆怯地赌气。
“那就受死。”
“不行,真的要死掉了。”
-
天渐渐地亮了,马车在透过林隙的熹微晨光里穿梭。
她好好地盖着被褥,在他怀里睡着,脑袋靠在他胸膛,暖暖和和。
阴谋啊,都是阴谋。李焉识靠着车厢,后知后觉。
车轮在石块上磕了一下,她被颠醒了,揉了揉眼睛。
她微微睁开眼,看见李焉识一脸的欲言又止,甜甜笑了笑,将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再睡会儿吧。”
“药是你自己下的,是不是?”他问。
“嗯。”
她闭着眼睛,满足地抱着他的腰,蹭着他胸口点点头:“白涟儿什么药都有。”
“那些话也是你故意说给我听,气我的?”
她的发髻蹭蹭他下颌:“若非如此,如何能激你上了头?”
他低低笑了两声:“你比采花贼还流氓。采花贼遇到你都得吐点儿东西出来。”
她:“我还向她讨教了一下经验。”
李焉识:“……”
清晨的林子里还有些凉,她贪恋地汲取着他的体温。她喜欢吻他的心口,听着他咚咚的心跳。裹在被窝里,像天地鸿蒙未开一般。
“还有大约半个时辰就到柴桑城了,把衣裳穿好。”他拿起散落一边的衣裳,替她一件件穿上。
-
进了柴桑城后,天也大亮了。
她坐去车架上陪他,晃了晃守了好几天的木盒,似乎没什么分量,问他:“你真没见到这货主吗?真是好生奇怪。不会有埋伏,将你我骗去要了性命吧?”
他思忖片刻:“急什么,待会儿送达,一切就揭晓了。”
镖车转过几条石板路街巷,便又拐上了山道,有些崎岖难行,村落渐渐落在身后,模糊淡去。
山清水秀,道旁野花繁茂,肆意斑斓。只是随着深入山中,周遭愈发寂静,不见行人踪迹,只有风声在山林间回荡 。
她愈发警觉起来:“收货人什么地址啊,这么偏僻。”
他安抚:“你没来过柴桑城,这里都是大大小小的零星村落。十里无人家,很正常。”
说罢,又酸酸道:“你素来洛京去得多,自然嫌此处地僻了。”
“我去洛京有正事儿,你又乱吃飞醋。”
李焉识愈发不乐意:“是,和他吃饭嘛,也是正事儿。”
她不懂李焉识有什么可醋的,明明才大和谐了一整夜。但是只要一提那三个字他就像乌眼鸡,拿来逗他倒很是好用。
在床榻上提起更是胜过乔玉书的灵丹妙药,百试百灵。
念及此,她又故意撑着脸,望着一侧的山林:“嗯,确实很好吃,酒也好喝,诶呀,可惜了,这柴桑城就没有那样好的酒楼,今天只能吃自带的干粮了。”
身后寂寂,唯有折断草根的咔哒咔哒声。
行不多时,镖车绕过一个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大片灼灼桃林落在眼前。
一大片烂漫纷繁,似云霞揉碎,中间隐约见一间朴素村舍,从山路上望下去仿若人间桃源。
他才幽幽地开了口:“那就是了。”
镖车穿过桃花林,停在村舍门前。
她透过竹篱往里看,打扫得倒是干净整洁,劈好的柴捆得齐整,生活器皿一应俱全,篱笆上爬着蓝紫色的牵牛花儿,处处透着人间烟火气,似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她抱着木盒,叩动门上的铜环。铜环崭新,却落了些灰。更奇怪的是,大门从外头上了把新锁,屋主似乎不在家。
“李焉识,这屋子无人居住,”她警觉地退后几步,“我们中计了。”
李焉识悠哉悠哉地栓好马匹,接过她手里的木盒,扭动机关,盒盖啪地打开,露出一枚铜钥匙。
他取出钥匙,放在她掌心:“以后就有了。”
她后知后觉:“这是……”
“我们的新家。”
“好好儿检查检查,没问题就在收货单上签个字吧。”
他又道:“我与老梁商量过了,以后柴桑城的镖都交由你我押送。送达后,咱们便在此住几日,再回去。”
她推开崭新的柴门,院落正央新种了棵梅树,约只齐腰高。在这个季节,枝繁叶茂。
从厨房,到堂屋,卧房,书房,马棚,茅房,水井……一应俱全。
她看着构造,觉得似乎有些熟悉。
“我七岁那年所见,如今,你也见到了。”他牵起她的手,朝里走。
“这是……池家村……我的家?”
他推开一间间房门,领着她慢慢走:“照着我记忆里复原的,我怕有错漏,画了好几版,寄去图纸给师兄师姐确认,请了工匠搭建,花了大半年的功夫。”
“我真的怕……再没什么能给你。”
鼻子有点儿酸,她揉了揉: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李焉识心头一震,连忙牵了她手搭脉。沉稳有力,气血充盈。
不是喜脉。
他松了口气。
她屋子里那几大箱话本子他也陪着点烛看了不少。女主角婚后一旦送男主角东西,除了三年抱俩就是五年抱仨。如果是带颜色的那种,男主角还要跟孩子争宠,只恨不能一个来处。
他想,
拥有彼此,已然足够。
“送我什么?”他有些心慌。
不会是一个自由,或者是一个外室兄弟吧?
她缓缓说:“这些时日,我去洛京见戴黔……”
“是托他牵线,替我选块清静雅致的市口,给你置办了一处画肆。”
“洛京地价高,江湖小报的报酬又不多,所以画肆很小,也没法儿选在繁华热闹的地界。我不想……我文武双全的大将军,陪我埋没在车轮子声里。”
她低着头,又补充了一句:“泥人也可以摆在画肆里。”
他宽大的手掌轻抚她的发髻,吻了吻。
“粗茶淡饭或刀光剑影都好。”
“只要你许我跟随就好。”
她抱着他的腰,低声问:“那你为什么一路上都说着不能耽搁?明明早来晚来都不耽误事儿的。”
“嗯……这,来迟了,没人给他们开门啊。”
两人自堂屋走出,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李焉识,你家这篱笆这么矮,我翻进来不就得了?”
“死乔玉书,你别给人篱笆压塌了。”是小铃铛的声音,与乔玉书一前一后自马车上下来。
乔玉书穿得很是富贵,可见这几年开遍大周的密室鬼屋没少赚银子。前些日子她听小铃铛来信说,乔玉书要把老巢挪来青州,选址便交由她这个大管家之手了。
她惊喜万分,正要上去迎,桃林里又传来一懒散男声。
“阿惊,你也来得太迟,我与你师娘在桃花林子里等得都结桃子了。”
两人白衣飞扬,染了一身桃花香,翩然落在小院儿里,自是神仙眷侣。
“哟,司主到得倒是更迟。啊!!!师姐你掐我大腿肉。”
原本冷清的小院一时热闹了起来。
“乔迁之宴。”李焉识向她解释着一笑。
“宴……宴在哪儿呢。”梁惊雪捏捏他的手,去迎众人,“你我什么也没带,难不成请大伙儿吃烤红薯。”
溪客自马上利落跃下:“嫂子,我带了醉鹤楼的菜,一会儿就到。”
如今她是掌管整个江湖各门各派的司主,司务繁忙,许久不见,反风采更甚。
小铃铛自马车上抱下来两坛酒:“小一接着,从乔玉书地窖里偷的最好的酒。”
她抱着沉甸甸的酒坛,望向他,粲然一笑:“李焉识,咱俩这算不算空手套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