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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番外一[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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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轧过洛京城青石板的大街,镖车停在气派的戴府朱门前,几个家丁见了来人,忙上前来帮着卸货。

相熟的家丁招呼道:“柳当家的,今儿个怎么是你押镖,往常不是新大当家的来?”

柳叶道:“哦,我这不正好回青州探望,那边人手不够,我就顺道儿给带过来了。”

家丁一听,八卦笑道:“怕不是上回大当家的亲自押镖来,留下吃了个便饭闹的吧?”

柳叶面色尴尬:“这这,这你们也晓得。”

“但凡是乘风镖局的主顾,谁人不知柳当家你那连襟是个醋坛子,梁大当家那样的好身手,走镖他偏要陪同,除了洛京不来,其余处处不落。”

那家丁又掩口低声道:“晨起听我们东家说,他今日又设了宴邀梁大当家一聚,好像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只是今日要落空了。”

“这倒也是奇了,洛京既有我们东家在,他亲自陪同不就是了?”

洛京一板砖下去,十个里头有八个做官的,处处是李焉识的熟人。他如今既做了李石头,为避招惹事端,自然是不可露面了。

柳叶素来没架子,也不知如何答,只嘿嘿笑了两声,算是混了过去。

-

通往柴桑城的官道上。乘风镖局的马车一路疾驰,马鞭破空之声荡在两侧的林子里,惊起一片飞鸟。

车架上并排坐着两人,皆是一身黑白劲装,坐得很开。

车架就那么大,两个人坐得再开也还是挨着,车一颠簸便会碰着。

李焉识支起腿,懒懒散散道:“你再往外挪就掉下去了。”

梁惊雪撇开脸,没好气地回道:“那你再坐远点儿。”

李焉识无奈地点点头,非但没挪远,反往中间挪了挪,碰碰她的手指:“你至于吗,我不就是换了你的酒,让你多睡了两个时辰,错过了押镖的时间。”

“那是两个时辰吗?那是信誉!”

“你的信誉我交给柳叶了,你现在的信誉是陪我走柴桑城这趟镖。”

“我今天和他约好了有事儿的,你就这么小心眼儿?你知不知道,现在白鹅街的小孩儿叫我什么?叫我夫管严!”

又指指自己这身黑白交织的衣裳,很是嫌弃:“出门还非得跟你穿情侣装,你不知道我穿黑色显黑吗!”

“嫌我管得宽?”他拉过她的手臂,让她面对着自己,从她怀里掏了个册子出来,“那咱们俩就好好掰扯掰扯。”

李焉识翻开两页:“这是什么?”

梁惊雪一脸坦然:“我给江湖小报供的稿啊。”

“你供的什么稿?”

“江湖美男录啊。”

“美男录里有什么?”

“我走镖顺道采访的帅哥,他们的身高体重三围生平情史,还有画像,你有意见?”她理直气壮。

“你会画画吗?” 他问。

“不会啊。” 她答得干脆。

“所以!这画一直都是老子画!”

他敲敲她的脑门儿:“你还跟江湖小报签了约。一签就是十年。我得看着你采访那些男子,还在一边替你画像。你自己说说,你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自打她任大当家的以来,借着走镖,与李焉识踏遍河山,路上见识了万般风景,自然也结识各色人等。

她与他拥立枫山红遍,李焉识感叹:霜叶红似血,梁惊雪:打翻大染缸。

她与他携手飞涧悬瀑,李焉识:疑是银河落九天。梁惊雪:谁家裤带三尺长。

她与他纵马黄沙荒漠,李焉识:大漠孤烟直。梁惊雪:挖点当猫砂。

他与她行镖路遇各色帅哥。梁惊雪:这个剑眉星目,那个温润如玉,这个邪魅狷狂,那个遗世谪仙。李焉识:庸脂俗粉。

她逼着李焉识给她牵线搭桥找白晓生,谁料正中下怀,江湖小报自此开辟专栏:江湖美男录。

谁成想,竟一跃成为江湖小报年度最佳人气专栏。

此刻,她面无愧色,愈加理直气壮:“那你教我画画,我学会了就用不着你了。”

她又补充道:“你的笔墨钱我也用不着出了,皆大欢喜。”

李焉识一直都知道,她挺抠门的。可成了婚,他才知道,她竟然这么抠门!

除去他的笔墨纸砚都是采买最好的,婚后这大半年,她几乎没怎么给他花过银子。

更奇怪的是,她近些日子连期期不落的金装话本子都不买了。总不能是看上哪个小白脸要攒银子与人私奔吧?

李焉识一想到她现下竟然想拿着自己的画纸和笔墨,对着别的男子细细描摹个把时辰,还记下人家的身高眉眼三围,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还想避着自己?

独处?

“你手笨学不会。”他嘟囔着。

“那你就还是惦记着银子。”

李焉识:……

他被倒打一耙,心中不快,手指点了点身后的木盒:“吵归吵,别误了正事儿,这回押的镖贵重,你我不能误了时辰。”

“我还没问你,这回押的什么货呀?”梁惊雪掂量掂量盒子,似乎很轻。

“货主是个神秘人,不让问。”

“李焉识你搞没搞错,咱们乘风镖局什么时候接来历不明的东西了?万一是贼赃怎么办?万一里面装了颗人头怎么办?”

李焉识白她一眼:“总之,我能保证不是人头。”

两人吵吵了会儿,又滚在车架上掐了一会儿,马车在林子里拐了个弯,一间客栈落在眼前。

她吵得口渴,摆摆手道:“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这儿歇了。”

李焉识望了眼,嗯了一声:“这间客栈我先前走镖住过几回,虽小了点儿破了点儿,店家人倒是不错,热情得很,也很会来事。”

二人先后步入,小二熟门熟路地接过缰绳,将马牵去了后院马厩。

店家一见李焉识来,立马挂上笑招呼:“哟,这不李大镖师。还是要那间屋子?”

一抬眼看他后头又跟了一脸生的女子,怀里抱着个盒子,立马心领神会,打嘴笑:“两间,两间。”

李焉识一拍她肩,揽着自豪道:“这我大……”

“当家的”几个字还没出口。

“大妹子,” 梁惊雪眼疾嘴快,抢过话头,还面带调笑地看向李焉识,“是吧,兄长?”

“一间,”李焉识瞪她一眼,点点木盒,“货物贵重,不得掉以轻心。”

店家连忙道:“屋子里有软榻,可住两人。”

店家看两人皆是一身黑白劲装,夸道:“诶呀,这是贵镖局的镖服吧?果然是大镖局,正规!”

又低声道:“就是这镖服实在朴素呆板了些,衬不出你们兄妹二位的天人之姿来。”

李焉识顿时脸色不好,咳咳两声,接过她手里的木盒,背着行李,跟着小二上了楼。

余下梁惊雪咧着嘴点菜。

她正撑着脸纠结,那店家凑过来搭讪道:“姑娘,您真是李镖师的亲妹妹?”

“怎么,不像?”她挑了挑眉。

在青州时,二人一道出门,总有人夸赞两人是一对神仙璧人,哪儿哪儿都般配,实在羡煞旁人。

想来这店家也是看出自己与他有夫妻相?

店家捂着嘴低声:“嗨,这谁不知道李镖师他夫人,就是他们大当家的,凶残至极。听说啊,成天在镖局里举着把刀追着他砍。姑娘你年轻漂亮的,可不敢招惹。我啊也是过来人才多劝你一句,你趁早啊……”

梁惊雪笑意僵了,这是把自己当小三儿了?

不对,自己凶残的名声都传到这儿来了?

这点比较重要。

她思虑一番,得出了个结论:定是李焉识四处败坏的!

念及此,她一气儿点了七八个辣菜,便坐去大堂正中候着了。

李焉识安置好行李,锁了门窗便下来寻她,已然是摆了一桌子红彤彤,刺激的香味扑面而来。

“我大妹子怎么了,鼓着个脸?”他伸手戳瘪了她一边腮帮子,坐下验过饭菜无毒后,细细挑着炒青菜里的朝天椒。

见她不答,他朝她那侧又挪了些:“方才唤我兄长时你倒还兴致勃勃,怎么我上去一趟便耷拉着个脸呢。”

她冷笑一声:“李大镖师真是到哪儿都散发着魅力。”

“这又从何说起?”

“自打你我进了客栈,一共有十一双眼睛看了过来,八个先看你,三个先看我,其中六个在我们俩身上来回打转,怀疑我是你的小三儿。”

“这不……还剩下来五个。”李焉识试图缓解气氛。

“剩下来五个,三个以为你是我的小三儿,两个以为我们兄妹口口。”

最后两个字被李焉识死死捂回她嘴里。

邻桌传来高声讨论。

一络腮胡男子把着酒杯道:“这柴桑城啊,可不太平咯。”

“咋,这柴桑城向来不是最安稳的?”

“说是有一对采花贼横空出世,号称黑白双煞的,专挑年轻漂亮的祸害,趁夜黑风高之际下手,手段极其隐秘,至今逍遥法外。”

梁惊雪听着好奇,转过脸问:“采花贼哪儿有一对一对的。”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道:“看你这小姑娘是个练家子,怎么江湖上的关窍半点也不知?这采花贼乃是一男一女,一人诓骗一人下手,一人放哨一人行动,配合行事。”

她还要问,被李焉识捏着颊肉转回脸来,瞪了过去。

那络腮胡被瞪得心中一寒,立马噤声,不敢细讲。

旁边儿一食客好奇,隔着桌子问:“感情这俩采花贼是夫妻?”

络腮胡本就有兴致讲下去,哈哈大笑道:“行此浪事,便是夫妻,也说是兄妹吧。”

李焉识与梁惊雪同时呛了一口。

“辣的,是辣的。”他立马辩解。

“确,咳,确实辣。”梁惊雪尴尬附和着,倒两杯清茶。

络腮胡转向对桌,滔滔不绝:“而且啊,见过的人还说这对采花贼生得人间绝色。女的,是个朱颜佳人,男的,是个玉面郎君。”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看向李焉识。

李焉识正色:“不可以采访采花贼。”

“不可以和采花贼独处一室。”

“不可以请教采花贼秘术。”

“也不可以抓采花贼。”

“咱们是来走镖的。遗失了货物怎么跟货主交代?”

她还要反驳,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二人下意识望去,竟是个文弱女子跌跌撞撞冲进客栈,一身脏污,风尘仆仆。

一扑进客栈,便大呼一声:“救我!”

李焉识警惕,坐着没动,倒是梁惊雪拔了剑拦在客栈大门前,堵住了追兵。

她打量过,不过是十来个家仆打扮的,用不了三招必定全倒下,便收了剑。

为首的反倒以为她怂了,凶神恶煞:“让开!”

“恩公救我!”那女子一看便知梁惊雪与李焉识是一家子,此刻踉跄爬起来躲去了李焉识身后,跪倒。

“他们为何追你?”他镇定问。

那女子面色惊惧,衣衫脏污,却瞧得出来容色秀丽,不过十七八:“我是从青楼逃出来的,他们饿了我好几天,逼良为倡!”

梁惊雪听此一言,怒不可遏,又拔了剑:“老子当年扫黄怎么没扫到你们家。漏网之鱼,我今天便一锅端了。”

那女子惊道:“恩公不可,若如此,只怕今后报复小女子,小女子一人孤苦无依……”

梁惊雪想想也是,收了剑,赤手空拳三两招就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来人见势不妙,落荒而逃。她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地回来接着吃饭。

李焉识乖巧坐着,面前两个碗,一碗饭,一碗挑出来的辣椒。

“吃!”她挪走饭碗。

“你也吃。”她又招呼那女子。

那女子看着一桌辣菜,迟疑了。

“不是说饿了好几日吗?快吃吧,菜多,别跟我客气。”梁惊雪取了双筷子,在身上擦了擦递给她。

那女子接过筷子,坐下小口小口地吃,脸涨红了,眼泪扑簌簌落。

梁惊雪皱眉:“怎么感动成这样,你等会跟我上楼,洗个澡,我给你换身我的衣裳。”

李焉识拍了拍她的手,制止:“你又学老梁往家里捡人了。”

络腮胡隔着桌子讥讽道:“哟,乘风镖局的姑爷带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去,不怕你们家那夜叉与你不好过?”

座中几人哈哈大笑。

李焉识瞥了一眼,轻捻一根竹筷飞去,擦过络腮胡的脑袋,直钉入柱子里,入木极深。

满座寂静。

他悠悠然斟一杯:“我们家,只有大当家,没有夜叉。”

三押。

“恩公好腕力。”那女子立即放下筷子,满眼崇拜夸道。

梁惊雪不以为意,给她多舀了两勺麻婆豆腐:“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涟儿,恩公唤我涟儿就好了。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他叫李石头,我叫李……石子儿。”

李焉识:……

“多谢石子姐姐搭救。”白涟儿又跪下来连连叩头。

“诶呀你磕什么,地上脏,”她拉白涟儿起来,“罢了罢了,我先带你上去洗澡换衣裳。”

她拉着白涟儿上楼,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他:“全吃完!一根辣椒也不许剩。”

络腮胡捂着嘴窃笑,身侧一同行瘦竹竿端着酒杯走近:“兄弟,你这石子儿妹子漂亮也是真漂亮,性子倒也是真够辣的,愁嫁吧?”

“干你何事?”

走镖讲究个与人为善低调行事,能不生事便不生事,李焉识已经强压着脾气了。

那瘦竹竿又笑道:“不若我委屈委屈,替你李家解决了这个烦恼,做你的妹夫,如何?”

李焉识反绽出笑来,与那人碰了一杯:“不劳。”

那人饮下酒,正要再开口,忽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捂着脖颈,死死瞪大眯缝眼,张大嘴阿巴阿巴了起来。

李焉识悠哉挑着辣椒:“口无遮拦,当心祸从口出。”

那络腮胡急忙上前查看,除了听几句阿巴复阿巴,却也不敢说什么。

“无妨,封言散药效也不过两个时辰罢了。”客栈的角落,忽而传来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衣人头戴斗笠,正悠然饮酒,正是说话之人。

李焉识早就注意到此人,斗笠遮面,又独坐饮酒,一身江湖气,只怕来者不善。

不过听了两句阿巴阿巴便知李焉识碰杯之时在酒里下了药,更是狠角色。

李焉识不搭话,对店家道:“给那白姑娘单独再开一间房。”

天渐渐黑了下来,梁惊雪才开了房门,对候在门外的李焉识道:“今晚我陪她睡,你自己守着货吧。”

“她说她害怕,”梁惊雪有点儿无奈,“这不是传言有采花贼,给吓着了。”

“那怎么行,押镖的过夜不能分开,更不能离开货半步,你得对货主负责。”

“你得了吧。”

李焉识这话究竟有几分是为了货,她一清二楚,虽然她也不愿分开,可奈何这姑娘实在瑟缩害怕,洗澡换衣裳的时候一个劲儿拉着她,生怕她离开半步。

李焉识望了一眼藏在她身后的白涟儿,正穿着她的衣衫,虽相貌柔婉,眼神中却流过一分江湖气。

他问:“你不怕我家这石子儿是采花贼?”

梁惊雪踢了李焉识一脚:“我不采女的。”

“男的你也别想。”李焉识补充道。

噔噔踏木梯声传来,转角上来一人,李焉识看清后掩在门前,挡住二人,正是那斗笠男,见他略一颔首,露出昳丽形容,便进了另一间屋子。

李焉识此时闻到一阵墨香,嗅了嗅,回过头来大惊失色:“你掏这么快?”

梁惊雪一手册子,一手蘸了墨汁的便携毛笔,一脸兴奋跃跃欲试:

“采访了这一个,本月稿子就有了。”

李焉识强行拉住她:“不行!这世道不太平,你这两日离男子远些为好。”

“那怎么行,我这个人从来不拖稿。”

白涟儿也眼含泪水拉着她,更是楚楚可怜:“恩公,我害怕,不要走。”

两双水汪汪的眼睛原是对视,此刻齐齐看向李焉识,满含期盼。

梁惊雪笔墨一递:“兄长,有劳?”

-

噔噔噔。房门打开,斗笠男已然摘了斗笠,见李焉识端一壶酒,佐两道小菜,面带笑意:“在下来赔罪。”

“何罪之有?”那人并不迎他。

李焉识心道:急什么,等会你就知道了。

李焉识依旧笑:“江湖中人,相见便是有缘,特来与兄台畅饮一番。”

斗笠男让开半步。

饮过两杯后,李焉识切入正题:“在下冒犯,敢问兄台自何处来?”

斗笠男自斟自饮,神色淡然:“四海为家。”

他答得含糊,李焉识没法儿交差,只得偷偷在桌底册子上记下:上海。

斗笠男反问道:“李兄呢?听口音似乎不是青州人士吧?”

李焉识自若:“阁下猜错了,我是没有口音的青州人。”

斗笠男手一顿,立时大笑,答了李焉识第二个问题:“那我便是没有姓氏的大周人。”

李焉识偷偷记:周无名。

斗笠男发觉他两只手摆在桌下:“李兄不若大方些,如此可非英雄所为。”

李焉识索性摊了上来,直接拿着笔询问:“生平,说说吧。”

“李兄这是……审犯人?”

李焉识冷哼一声:“到了府衙,自然也用得着。”

那人脸色一变,丢了酒杯便拔剑。

李焉识手腕翻覆,湖笔头一转,墨汁溅在那人脸上,笔尾死死制住他拔剑的右腕。

那人左手探出,李焉识捏着书册一角便拍在那人脸上,拍得他晕头转向。

李焉识扯下帷幔,熟练地将他捆了个严实,边捆边说:“原是打算盘问完你再捆的,你自讨苦吃,倒别怪我。”

那人挣了挣,倒是一脸兴奋:“手法倒是熟练,就是……不够紧。”

李焉识心道真是变态:“说说吧,生平,在做采花贼之前还做过什么?”

那人并不着急回答他,反而是更兴奋地问:“你怎么发现我的?”

李焉识蘸了蘸墨,神色如常:“不止你,那个白涟儿也是,对吧。”

那人没作答,便是默认。

李焉识紧盯着他的容貌,先给他画起了画像:“她说是遭人卖去青楼,那么家境定然不富裕,可双手并无做粗活的老茧,唯有右手留下了常年习武握剑磨下的茧子。”

“又说饿了好些天,我夫人啊点了那一桌子下饭的辣菜,她却没什么胃口。”

“至于你,就更好猜了。白涟儿闯入客栈前,你便一直盯着客栈大门,那么标致个姑娘,她冲进来求助时,整个客栈的男人都在看她,你却盯着我家小石子儿不放,你自然与她是一伙的。”

被捆着的人冷笑两声:“栽在你手上也不算亏。不过兄台这样机警,莫非也是江洋大盗出身?同行何必互戮?”

“别动,”李焉识勾勒着他的眉眼,斥了一声,“我比江洋大盗凶恶得多,是你有眼无珠。”

“你画我画像做什么?”

“留念咯,下个月就会出现在江湖小报上,让全天下的人都记住你的脸,采花贼人人喊打。”

寥寥几笔,神貌全出。

他接着盘问:“老实交代,年龄身高体重三围,生平家境。”

那人只是笑。

“不说?”他放下笔,“别逼我把你剁成碎块丢去杆秤上量。”

斗笠男:“朋友,做个交易吧,我这儿有各式灵丹妙药,你放我走,我给你有病治病,无病更上一层楼。”

李焉识:“敝人已在顶端。”

斗笠男:“我不信,看看。”

李焉识放下纸笔,甩了甩腕子。

他原只打算恫吓,并不想生事,想着制住这个雄的,她那边总不会有什么事了,毕竟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打得过梁惊雪,她总不至于在这小阴沟里翻船。

楼底下忽然一片喧闹,似乎是有人来了。

李焉识还是给了他一闷拳,打得他吐了两颗牙出来,一张白净的脸顿时上了色,撞在地上连连痛叫不止。

他擦了擦指骨沾上的鲜血,将布随手掷去一边:“你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又拿着册子走近:“说吧,身高体重三围。”

斗笠男腿蹬着地,朝后缩:“我还有各种道具,包你满意。别打了!总有一款适合你啊啊啊啊!”

李焉识提溜起他的衣襟,一拳又一拳,只打脸。

根本不需要什么道具。

家里都有。

楼底下的谈话声越发清晰,从店家交谈的声音来听,似乎是官兵来此,正在盘问。

依稀可听见什么“有没有一男一女同行的?”“有目击人口供采花贼往这边来的。”“我们要上去盘查盘查。”

然后便是咚咚咚杂乱的上楼声。

李焉识松了手:“正好,省得我还得将你送去府衙,耽误我明日的正事儿。”

-

梁惊雪那头,将床让给了白涟儿,自己睡去软榻上,抱着木盒子,不一会儿便睡沉了。

“姐姐。”白涟儿蜷缩在被子里怯生生地唤她。

“叫我祖宗。”她还沉在大杀四方的梦里,迷迷糊糊地答。

白涟儿掀起被褥,起身穿上布履,悄无声息地靠近,一步,一步。

梁惊雪梦里不过三五招便一战毕。常年行走江湖遭人追杀,故她对鬼鬼祟祟的动静格外敏感,此刻腾地坐起身:“你干嘛!”

白涟儿支支吾吾起来:“姐姐,我……我冷。”

“你冷……”她打了个哈欠,抱着怀里的木盒子要起身披衣裳,“那我下去让店家给你再加床被褥。”

白涟儿拉住了她:“不敢再麻烦姐姐了,我,我就加盖姐姐这一床就行。”

梁惊雪揉揉眼睛,觉得她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你盖了我的,我盖什么?我也冷。”

白涟儿盯着她,道:“床很大,要不一起吧。”

“不行,我睡相不好。”她断然拒绝。

“姐姐嫌弃我~”

她声音弯弯绕绕打着卷儿,像凉凉的流水淌过后脖颈,梁惊雪打了个哆嗦,醒透了:“绝无此意,但一般而言,我只能自己睡。”

她此话绝无虚言。据李焉识反馈,她夜里睡着后能在床上打一整套拳。

“姐姐莫不是嫌弃涟儿在青楼待过……”

“我……”她找不出什么话回她,只能答,“我没有。”

白涟儿含泪涕零:“我知道,姐姐已经待涟儿很好了,涟儿不该要求这么多的,是涟儿自己痴心妄想……”

梁惊雪被烦得没边儿,抱着盒子披着被褥起身:“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两人一人一床被子,梁惊雪面朝着里头,抱着木盒子,睡得有些不习惯。李焉识临走时交代过,看好物镖,别离身,故而她抱得很紧。

白涟儿盯着她垂散长发的后脑勺:“姐姐~,你和那位恩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先把你捏着的嗓子给我打开,”梁惊雪想了想,说也无妨,坦白道,“他啊,他是我夫君。”

白涟儿心里咯噔一下:“我听店家说他是乘风镖局的姑爷,那你就是镖局大当家的梁惊雪了?”

“你听说过我?”

白涟儿听她搭话,立即抛了自己的被窝,钻进她的,兴奋道:“姐姐的英名江湖上谁人不知?绝云派最后一任掌门,武艺高强又嫉恶如仇,多少江湖少女都敬仰姐姐大名。”

她有些飘飘然:“是吗,我都退隐江湖一年多了,还这么有名?”

白涟儿似是替她不争:“姐姐~,你这么好怎么就嫁了李镖师那么个吃软饭的?也太埋没了。”

梁惊雪顿时脸冷了,闭眼睡觉:“小妹妹,茶艺这套对我没用。我和我夫君,什么锅配什么盖,是天生一对儿,你休想撬走他。”

白涟儿愣了一瞬,又像条蛇一般缠过去,娇声娇气:“姐姐,你误会了。”

“闭嘴,回你被窝去,睡觉。否则就给我滚蛋。”

白涟儿又唤她几声,可再说一字也是没人答了,很快梁惊雪便深睡,吐露出均匀的呼吸声。

白涟儿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缓缓伸出修长纤白的手去,探向她的脖颈。

梁惊雪睡梦中一翻身,将白涟儿的手死死压在了身下。

白涟儿捂嘴: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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