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个小食盒走了进来,身上隐隐有沐浴后的水汽,头发也略微有点潮湿。我靠在床头看着他白嫩修长的手打开食盒,取出一个瓷碗,里面盛着褐色的药汁。这样一个贤惠温柔的夫君在这个世界应当是最受欢迎的吧,若他嫁给其他女子,想必会受尽疼爱,而不是在王府整日战战兢兢。
“已经不烫了,殿下喝吧。”,他唤回了我的思绪。我接过那碗浓稠的药汤,未入口便闻到苦味中带着些涩。我深吸一口气,打算速战速决。
我一口气干完了整完药,但那股恶心的味道还在我口腔里游荡。我忍不住皱眉,看向床边找水喝,嘴中却猝不及防被塞进了一颗蜜饯。我带着几分震惊看向柳华清,他好像被我盯的有点不自然,微微移开了目光,带着几分犹豫说:“臣…听说以往顾侧君都是这般哄殿下喝药的……唐突了殿下是臣之过…”
蜜饯在嘴里化开,甜腻腻的遮盖了所有苦涩。他低垂着眼,看着有点可怜。我实在没有办法说出什么谴责的话,更何况本来他就是为我着想。“这没什么的……蜜饯很好吃,谢谢。”
听见这话,他猛地抬头,耳边浮上了红霞。“殿下喜欢就好。” 不知怎的,我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气氛有点暧昧,一时间我俩都不敢看彼此,我只好偷偷抓着被角发呆。
突然间,一声惊雷打破了宁静。我眼前闪过阴暗的天牢,满目狰狞的男人和一下下落在我身上的雷鞭。深层的恐惧被唤醒,我止不住的颤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手背上感受到温暖的触感,先是轻柔的贴上来,后又把我整个包裹在掌心,“殿下,您没事吧。”
汲取着他掌心的热度,我渐渐平静下来,狠狠呼吸了几口空气,劫后余生一般。窗外传来喧哗的雨声,随后我听到青兰朝屋内喊:“殿下,雨下的太大了,奴婢手里也没有伞,不如今夜让王君留宿吧。”
我眨眨眼,还没想好怎么拒绝,柳华清就先我一步开口了:“殿下不必为难,臣的院子离这不远,走回去便是了。” 他轻掩眼底的失落,真挚地望向我。
“你在哪个院子?”
“德安院。”
“德安院还不远?”,我紧簇眉头,从这走过去至少要一刻钟,这么大的雨淋上一刻钟,岂不是要病倒了。
“殿下能休息好才是最重要的,让臣如何都可以。” 一瞬间,我觉得他活像一只被抛弃过的、寄人篱下的狗狗,小心翼翼地伏在地上,把姿态放的极低,连讨好都要三思后行。
我脑子一热,说出了我此生最大胆的话,“不必了,你今晚…就宿在这吧。”,话出口我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满脸通红地补充道:“左…左右床还蛮大的。”
他好像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是我的错觉吧。“那真是多谢殿下了。”,随即他突然开始脱衣服,这…这是要干什么!我连忙用手严严实实地遮住眼睛,这回他真的笑出声了,边笑边移开了我脸上的手,“臣只是把外衫脱掉而已,您怎么这么惊慌?”
我不敢看他,只能往床铺里面移了移,给他留出了足够两人躺的空间才作罢。他掀起被角。爬上了床后又细细地俯身过来给我掖了掖被子。他的发尾扫过我的脸颊,有点痒,激得我慌不择路,赶紧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不早了,快睡吧。”
“嗯。”,他回应道。屋内逐渐归于平静,可我始终没有睡意。一想到身边躺着一个异性我就不由自主的紧张,尤其是这种,熟悉但又不那么熟悉的人。我和柳华清算的上亲近,他对我亦兄亦友,不仅在生活中,在朝堂上他也是我最有力的合作伙伴。但在这里又如何呢?只怕还不如陌生人吧。
我想到了顾成靖的那番话,他并没刻意压低声音,那屋内的柳华清是不是听见了?他会怎么想?也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吗?分明他也不是心甘情愿。
我不想他陷在自怨自艾里无法自拔,我应该安慰安慰他的,但开口总是最难。
“刚才在观澜院,你…” 我没能说下去,说出这一切不是在揭他的伤疤吗?但他却主动提起了。
“嗯,臣听到了。”他知道我要说什么,声音里带着哀伤。我赶紧转过去,想看他的表情,但很奇怪,明明听起来伤心的不得了,面上却还是毫无波澜。“他说的没什么不对的,确实是臣鸠占鹊巢,怨臣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这不是你的错。” 我没法再听下去了,“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顾成靖也知道,他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嫁给我不是你的本意,若是能选择,你也绝对不会来委屈自……”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他侧身,用左臂支撑着压过来,右手抚上我的侧脸,眼神冰冷阴暗。“灵儿,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张了张嘴,还没开口,他就匆匆放开了我。“抱歉,臣有些醉了,您早些睡吧。” 说完就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他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我的哪句话引他不高兴了?是说顾成靖,还是说…我?
我越想越乱,始终不得头绪,若说这一天下来,我最看不懂的还是他。但有一点我非常清楚:他绝对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柳华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