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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不恃天公重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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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看着,只觉得那镰刀像与他融为一体,挥洒自如,游刃有余。他抬眼一瞥,瞧见殷漱出来了,随口道:“我劈个东西。”

那后生看着年纪轻轻,却并非那种游手好闲、不辨菽麦、四体不勤的纨绔子弟。他手脚麻利,做事干脆,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干练与从容。无论是搬瓦片、修屋顶,还是挂门窗,他都能一气呵成,毫不拖沓。

殷漱端来杯水:“多谢你了,阿孽。”

阿孽微微一笑,继续低头劈木。

只见他一手按着木板,一手握着刨刀,手腕一沉,木屑便簌簌飞落,露出光滑的断面。

接着,他从木料堆里拣出一根方木,抹上胶,对准榫口稳稳嵌入,再用锤子轻敲几下,接缝处便严丝合缝。

他退后半步,眯眼打量,又抄起砂石沿着桌沿细细打磨,木纹泛起润光。

过了片刻,他随手放下镰刀,桌边那里取镜子,敲了敲镜子,对殷漱道:“安装镜子,摆新桌上,岂不更好?”

话落,他若无其事照了照镜子,进了里间。

看来,那镜子对他压根儿没起效力,阿孽根本不在意。

殷漱敲了敲桌子,忍不住又敲了一敲,再翻背面,又敲了敲桌子,心里暗觉这桌子做得真好。

来回几次,她倏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竟在做如此无意义的事。

阿孽已在里间坐定了。

殷漱不睬桌子,去厨房端两碗水果来,忽见墙里一道道隙,意欲出去买砖来补缝。

行不多时,见一铺面,数个老板正忙进忙出,搬东搬西。

“老板,叨扰了,”殷漱上前与店家打个问讯。

那老板抬眼一瞧,粗声道:“你二人来此作甚?”

殷漱道:“欲买些砖头,修葺房屋。”

老板冷笑道:“我这铺子不做外乡人的买卖,快走快走,莫要在此碍事!”

殷漱赔笑道:“不拘新旧,胡乱卖些废砖便好。”

老板赶她道:“休要啰嗦!休在这里讨骂,再不走,休怪我骂人!”

阿孽从怀中摸出银子,淡淡道:“一砖也不肯卖?”

老板嗤笑一声,道:“哪儿来的,哪儿行去,再不滚,便捉了你们做苦力!”

殷漱摇头:此村之人,何其无礼。我二人并无恶言,却遭如此辱骂。

正说话间,忽见一年近七旬老妪提篮蹒跚而来,头裹布巾,背驼如弓,颤声道:“莫要吵了,吵得老身不得安生。”

老板忙道:“吴婆婆,震势刚过,忙都忙烦了,可奈这些年少不知的要来犯我们,这两个外乡人不知好歹非要买砖,扰了我的出货时辰。”

殷漱拱手道:“婆婆,我住处破损,特来买砖修屋。”

吴婆婆点头道:“既是外乡客人,便随老身来吧,砖头总是有的。”

二人随吴婆婆行至一间旧铺,坐下叙话。

吴婆婆道:“你们莫怪他们,村里近日有事,外乡人来了,难免多心。此地唤做樟木村,邻人叫我吴婆婆,今日在此相遇,敢问二人唤做什么称呼?”

殷漱道:“这是我的弟弟,唤作阿孽。”

吴婆婆道:“你们请吃些晚饭,不知肯吃祭过祖宗的贡品否?”

殷漱道:“有吃无忌,清食白酒,牛肉狗肉,都不拣选。”

吴婆婆道:“既然你们不忌解秽酒,我先叫家童取清肉来。”

没多时,只见家童掇张桌子,放下鱼鲊、五味脯、鳢鱼脯、跳丸炙三四样荤菜,三四双筷子,放在两人面前。

那吴婆婆旋了一壶果酒,拿两三只盏子,筛下酒与两人吃。

殷漱和阿孽也不谦让,也不推辞,无一时,几盘肉,都吃了。

吴婆婆吩咐道:“你们回去歇宵时,夜间外有喧哗,不可出来窥探。”

殷漱问:“敢问婆婆,贵村今夜有何事?”

吴婆婆道:“今夜非是你们能管的事。”

殷漱问:“看来我们不讨婆婆的喜欢,莫非怪我辈年少打扰您么?”

吴婆婆道:“我家时常解囊布施,非短视你们两个的喜欢,因是我村今夜有授灵会,才不能留客。”

殷漱与阿孽对视:“授灵会?”

吴婆婆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樟木村,本以贩樟木为生。可如今,时不时地震,时不时做偶祭河,弄得我们日子难过。远处火焰沙海有个深目洲,养个小国,有个急脚新郎,有称‘急脚鬼’,有叫绿翅新郎,常常聚众数百,霸占樟木,村长奈何不得,村中青年多有去无回化为孤魂野鬼,今夜正是‘授灵会’,祈愿亡魂归来。”

殷漱听了,惊道:“竟有此事!婆婆的亲人可曾遭难?”

吴婆婆黯然点头:“老身的老伴,早已不知所踪。这‘授灵会’,不过是无奈之举。这些‘授灵会’都不是情愿做的,你们见了反而害怕。咱们村啊,这些年啊,人越来越少,年轻人都往外跑,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守着这破屋子过日子。”

吴婆婆问:“再要饭吃么?”

殷漱道:“婆婆,我们便不吃饭了,将些茶来吃,茶有吗?”

吴婆婆忙道:“有,有。”遂取茶壶茶杯,斟上热茶。

叫两人尽意吃了两三碗,殷漱订了一些砖头。

吃过茶后,二人安在房里休息。

殷漱坐在油灯旁看了半晌,轻抚桌上旧布偶,同小书朵执意送她的布偶一样,捏了捏布偶关节处,这触感缝得不对。她小心捏诀开一道缝,循光望到里面破绽,填充了樟木屑,还有几缕...头发?

当时地面突然微晃,烛火摇晃,怎么这村子就一直处于这种不稳定的状态?

殷漱抚了桌,稳住身形。

望见布偶的眼睛像两颗微缩的人牙,涂成黑色。

“吴婆婆,村里人是不是都有这种布偶?”

“这是小书朵所制护身符,那丫头素日最爱抱着布偶自语,她姥姥原是村里最善笑忙的巧手人,这些布偶手艺都是她姥姥做的。小书朵生得伶俐可人,偏生逢着这兵荒马乱的年景......姑娘啊,趁天明速速离去罢,这村子地动未歇,终非久留之地!”

殷漱微微颔首,忽忆起那时震动间散落的偶人残肢,榫卯精巧却透着森然,像似专为提线牵丝所制。

吴婆婆道:“你们且休息,待我去看看“授灵会”,不忙时,但歇不妨。”

殷漱道:“婆婆方便。”

吴婆婆入去多时,窗外传来“咔嗒”声。

殷漱推开窗,见得众村民行向祠堂,人人手里牵着一个木偶。

殷漱望一眼阿孽道:“你坐一坐,我去看看。”

阿孽看着殷漱出了门,倒没有悄悄跟着她的意思。

殷漱在窗边见得“授灵会”,百千木偶摆成环形,中央一口樟木棺材。

村民将木偶置棺中,安排碗来,没多时,就碗里划破开手指,血滴在木偶关节处。

“姐姐,可要来赴这祭仪?”小书朵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了。

殷漱猛地转身,小书朵捧个尚未完工的布偶,像照着殷漱的样子雕刻。

“啊…是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书朵歪着头,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我是樟木村的女儿呀,我当然在这里,”她举起布偶,“姐姐,你的身体好生馨香,我做的布偶要是像你一般的香就好了…...”

“抱歉,我不太适应这类玩笑。”

小书朵还想说什么,被杜老伯叫走了。

殷漱隔窗望了出门的吴婆婆,置下二十两禚子为砖头费,选着近路回去了。

殷漱道:“急脚鬼倒是个有趣的名号。”

阿孽笑道:“走路带风,过路不留痕。”

这才走了几步,只听得前方有人猛地奔来:“救命啊,救救我啊,救命啊!”

殷漱抬头一看,一人倒在路边,连忙上去察看。

那是个满手老茧的匠人,衣衫破旧,背着一只沉重的工具箱,箱中工具锈迹斑斑。他倒在路边,面色枯黄,似是历经漂泊,终因饥寒交迫昏倒了。

殷漱俯下身来在这匠人的额心点了两三下。

这时,匠人的工具箱翻倒出来,如鲁班尺、锯子、凿子、挖铲、剪刀、篾针等掉出来,看来是个普通匠人。

匠人这一声呼救,惊动了四邻八舍。

不多时,村中男女老少纷纷围拢过来,将吴婆婆的家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这匠人不就是王大壮,原来是吴家的造砖师傅。

王大壮躺在草席上,忽地喉头滚动,猛地睁眼,一把攥住殷漱手腕,嘶声道:"这……这莫不是阎罗殿?"

殷漱见他指缝里还嵌着木屑,便知是个手艺人,道:“这里是樟木村地界。”话音未落,那王大壮竟滚下来,冲着西北方砰砰磕头,额头见了血:“苍天有眼!到底教我逃出那活地狱!"

婆婆忙搀他起来,却见这王大壮两腿发抖,破裤管下露出道道血痕,分明是叫铁链磨的。

灶头爷递来碗热汤,王大壮捧碗的手抖得泼了半碗,哑着嗓子哭道:"那深目洲里住的是群剥皮吃骨的恶鬼!"

众人听得这话,好似晴空里炸了雷。

卖炊饼的张愣子颤声道:“王叔,你总算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目洲回来了。"

王大壮忽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三道爪痕,众人倒吸凉气,那伤痕黑紫发胀,竟似活物般蠕动。

王大壮捶着心口:"那急脚鬼专抓匠人,白日里逼我们雕木头,夜里拿铁钩穿了琵琶骨吊在树上,随我们同去的李铁匠……"

说到此处,他竟噎住气,吴婆婆忙与了口水与他。

“李铁匠不过失手雕坏个木偶,那恶鬼便活剥了他皮囊!"

王大壮猛灌,赤着眼道:"我是趁他们饮人血宴时,钻了运尸车的空子。三百里火焰沙海,白日里藏在骆驼尸山里,夜里啃火焰掌充饥……"

外面忽起阴风,油灯“噗”地灭了。

吴婆婆颤摸蜡烛,却见王大壮突然指向窗外:“来了!他们追来了!”

众人顺他手指望去,只见月影树下里飘着堆‘授灵会’用到的偶人,两腮涂着猩红胭脂,腰间别着把木刀。

那匠人言语错乱,神色慌张,似有千般心事压在心头,却难以吐露。

四周村民围得水泄不通,嘈杂不堪。

吴婆婆道:“诸位乡亲,且请回吧,此事不宜多言。”

吴家的家童连忙上前,将那匠人轻轻扶起,引入屋内。

村民中有人高声问道:“他究竟出了何事?若有难处,大家也好帮衬一把!”

有人说道:“是啊!是啊!都是村里的熟人,我们救应救应他吧!”

村长转身对众村民拱手道:“此人或有隐情,诸位在此反添乱,不如暂且散去,待他休息妥当,我查明再作计较。”

不多时,众人散去,院中顿时清静。

殷漱进屋,见阿孽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一只茶杯盖子。

吴婆婆紧紧望着王大壮的伤势,端来一碗热汤,温声道:“你先喝些汤,缓缓神,莫要慌张。”那王大壮坐下,双手颤抖,接过汤碗,却迟迟未饮。

殷漱上前,缓声道:“这位师傅,我等略通擒妖之术,你若有何难处,不妨直言。若有能相助之处,定当尽力。”

吴婆婆叹了口气,道:“大壮,到底是咋了?有啥难处,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王大壮抬头看吴婆婆一眼,眼中满是惶恐,颤声道:“吴婆啊,我……我怕是撞见绿翅新郎了。”

吴婆婆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别怕,别怕,有啥事儿说出来,咱们一起想法子。”

那王大壮喘了几口气,似是人少了些,心神稍定,这才开口道:“你们……可曾听过深目洲?”

殷漱微微颔首,道:“今日方才听吴婆婆说过,说是火焰沙海中的一片绿洲,风景极不美。”

王大壮闻言,点了点头,脸色青得吓人,颤声道:“何止不美啊,那地方如今……如今那里寸草不生却鱼虾满池,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吴婆婆听得一愣,追问道:“这话咋讲?沙漠里咋会有鱼虾?”

殷漱问:“此话怎讲?”

王大壮咬牙切齿道:“那地方邪门得很,明明是沙漠,水却比沙子还多,但凡有人经过,必先被沙掩埋,再沉入水中,化作……化作绿翅新郎!”

殷漱闻言,心中一惊,追问道:“此事你从何得知?莫非你亲眼见过?”

王大壮悲愤道:“非是听人传言,真乃我亲眼所见,我本随李师傅路过那里,想赚些银两,哪知……哪知这一去,五十余人,只剩我一人逃出来了,”他说罢,双手抱头,痛苦不堪。

吴婆婆听得心惊肉跳,伸手轻拍其肩,安抚道:“你们一行共有多少人?”

王大壮哽咽道:“五十余人,皆是精壮的制砖汉子,却无一生还!”

吴婆婆叹了口气,道:“造孽啊,造孽啊!都是那绿翅新郎的害的啊!”

殷漱又问:“那绿翅新郎之事始于何时?”

王大壮思索片刻,道:“约莫五十年前,自那‘急脚鬼’占据绿洲后,便有了这等邪事。”

殷漱正欲再问,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妥,似有哪里不对劲,眉头微皱,正自思量,忽听阿孽开口问道:“王大壮,你当真是从深目绿洲逃回来的?”

王大壮连连点头,叹道:“正是!幸亏我逃得快啊!”

阿孽“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殷漱闻言,心中一动,转身温声道:“你一路逃亡,背着工具箱,想必累了吧。”

王大壮一愣,还未答话,殷漱已将一只工具箱放在他面前,淡淡道:“这工具箱,可是你的?”

王大壮脸色微变,眼中闪过慌乱。

殷漱静静立于一旁,似要看透他的心思。

王大壮自进屋后,言语虽多,却从未提及工具箱,甚至连看都未看一眼,这般行径,实不似一个手艺人应有的举动。

吴婆婆端着烛盏过来,问道:“大壮啊,你妻子送你的火镰子呢?你可是一直带在身上,来借把火。”

王大壮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殷漱心中疑虑更深,暗道:此人言语虽乱,却处处透着蹊跷,须得细细盘问,方能查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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