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段情啊，唱与那诸公听。”

一进门，姬玉笙就听见有个男子的声音在哼哼哈哈地吟唱。循着声音好像就在不远处的包厢里。

边远小城，风沙席卷的黄土高原。竟然有人唱起了柔情千转的江南小调。

姬玉笙有些恍惚，她从小生长的水乡小镇上也常能听到这支曲子。

只不过这曲子本意春光明媚，而这声音的主人有气无力，发音还错了好几个，像只病久了的野猫在寒冬里叫春，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姬玉笙问小二订客房。小二说只剩一间客房了让她先等着，上个客人刚走，一会收拾妥当了就能带她入住。

于是她找了个位子点了些吃食，准备先填饱肚子。

那蔫了吧唧的歌声还在孤魂野鬼似的荡。

“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小二按照她的吩咐端来一壶茶，一盘小菜，两只胡饼。姬玉笙想着客房一收拾出来立刻就走，免得让耳朵白白受刑。

“唱大声点！”包厢里有人叫嚷道。

于是那唱歌的男子一改颓态，开始扯起了嗓子越唱越使劲，句末还破音了，不像在唱歌，更像在惨叫。

姬玉笙想到了农村过年出栏要被赶上案板上的猪。也是这死出。

她本就头痛，完全靠着意志在撑，几天几夜没有睡眠，实在是太困了。身体已临近极限。

这曼妙的歌声让她气血上涌，瞬时清醒很多。姬玉笙摸了摸袖子里的香囊。还在。

这算是她现在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帮老赵送到这只香囊，就算是给镖队走的最后一趟镖了。

除去客房钱，茶水钱，兜里只剩下五百钱，不知道能撑多久，离成为街头饿殍只有一步之遥。

等到了长安，她就谋新的出路。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新的出路的。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让我来唱一曲秦淮……”

突然，包厢里有桌子被打翻的声音。歌声戛然而止。

“姓柳的！亏你还是个卖唱的！唱得鬼哭狼嚎不说，还敢唱静心静心的，静心你爷爷个头！能静心吗我们，你欠下的赌钱，都快赶上老子几年的酒钱了！”

几个粗犷大汉轮番呵斥，期间有杯碗被砸碎的声音。

”唱的什么玩意儿？！知道的晓得你在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哭丧！差点把爷几个送走！”

“别想着在这哼唧半天能抵多少利钱了，我齐大龙告诉你，你今个直接把哥几个唱得都萎了！晚上的姑娘都白点了！这钱必须加你账上！”

“大哥，其实我看这小白脸也有几分姿色，特别是这眼睛，真劲儿。啧，让爷再瞧瞧，果真比那个几个乡野妓子秀气得多，不如……嘶！这兔儿爷咬我！”

“这人庄主说了让别动，你们别想这馊主意，小心掉脑袋。”

包厢外陆陆续续聚集了好些人在看戏。

“客官，房间收拾好了。”小二笑眯眯走过来。

姬玉笙匆匆咽下最后一口饼，又和小二要了药箱，准备上楼。

她不爱凑热闹，内心早就如一滩死水。她只想着赶紧去客房，把身上还在渗着血的大小伤口给处理了，然后就可以早点休息，再早些上路。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她自小感觉就很准，如果她现在不快点，等会可能就走不掉了。

幽默的是，就在她小心翼翼，甚至有点蹑手蹑脚经过包厢门口的时候，里面突然甩出来一个人形的，带着酒气的不明物体。

非常精准地、转着圈滚到了姬玉笙的身前，两条轻盈的手臂搭上姬玉笙的肩。

馥郁的花香伴着酒气立刻充盈鼻腔。

“阁下可是专门在门口等人家吗？可要点上一曲？”不明物体道。

“不点。”姬玉笙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挥手要把那人推开。

没想到这人身子一软，直接瘫在姬玉笙的怀里。

“啊，头好痛。阁下金刚之躯，把人家撞坏了，该如何补偿？”

姬玉笙两眼一黑。

她的感觉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