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练师歉寻周瑜,道往江东之事,周瑜则是大吁一口气,但练师不由地担心而问:“我若归去,这李术可怎办。”
“咳。无妨,昨日是我骗你,欲止你行军。不必担忧他。”周瑜轻咳两声,抿唇忍笑,“还是归去江东为好,若儿诞下孩子,你作为小姑姑,该去一探才是。”
“什么?!”步练师张大双眼,惊喜之情流溢于容,心下当即开始盘算赠什么礼物,一定要是亲手而作最好!但……刺绣?不堪入眼。作画?抽象至极……
周瑜闲饮茶而酌,虽是归心似箭,但也明白此番征伐意义之大,只得暂且忍一忍。
步练师忽地收敛笑意,沉吟喃喃:“公瑾兄……”
“何事?你我之间,不必拘言。”周瑜执笔落墨,再写家书,念念顾若情意难停。
“没、没有。”练师缓起身而辞,心中之语终难说出口。
周瑜知她素来直爽疏朗,应是不会如此这般欲言又止,写罢家书便随她的脚步踪影寻去,及至府后花园中,见她与桥婉左右搀扶路母,桥婵与步绯铃追逐嬉闹于水榭,别是一番温馨之景。
桥婵,是她表姐。
周瑜霎然明白练师之意,那一刹那,他察觉练师眼角的余光向他暗中投来,原是她故意引自己来此。无论如何,桥婵已是他的女人,冷落于她,实是不该。
入夜,桥婵铺好被子便将照常入睡,却见周瑜缓步行近,坐于榻旁。
桥婵一个激灵忙将被子抱抓于胸前,满脸通红地垂眸,却又忍不住偷偷暗窥周瑜。
人道是江东才俊美周郎,眼前这人实在是太美太俊,自那夜周瑜去席间卧睡,君子如风,恂恂儒雅,她便不知觉地怦然心动,这几日间常偷偷窥他,情窦初开羞涩难掩。
“周郎……我的脸上……可是有何异物?”小桥磕磕绊绊小心翼翼地询问,竟紧张地身子发颤。
周瑜脱袜而横放双脚,微躬一腿,侧身打趣:“当然。”
小桥见他靠近,愈觉心跳极速加快,砰砰砰地满脑袋都能听见,“哪、哪里……”
周瑜凝神打量小桥,从她羞涩的眼眸中看到了爱慕之意、欣喜之情,但又掺杂着半分紧张、不安。
“小桥,你有何心愿。”周瑜温声而问。
桥婵恍一诧神,但唇角却不禁漾起层层涟漪,喜道:“是能和姐姐日日相伴,是能安然渡此余生。如今,皆已实现!”
见她那美而娇俏的模样,周瑜不禁也开怀一笑,揽手将她拥入怀中,道:“你是个好女孩,未问而取,我向你道歉。”
“周郎……”小桥顿时心中一酸,除了姨母和表妹,无人关心她和姐姐是否愿意,周瑜,是第一个关心她的外人。
自桥蕤亡故,将近两年的风雨飘摇,她和姐姐遍历人情冷暖,若非父亲故友张勋相护,迁徙逃难也不曾放弃她们姐妹两,否则,该不知该被掳到哪里去。
飞雪临江,融为冰水而消痕无迹。
浮萍无声,漂泊流离,何处为家。
周瑜听到浅浅的啜泣哽咽声,便以怀中软巾与她擦泪,“今夜哭过,余生可不许再流眼泪。”
小桥顺着周瑜的手与腰肢,将他紧紧抱住,喜极而泣,喜泣交融,抹泪娇嗔而唤:“夫君……能得为夫君左右,桥婵此生已无憾。”
周瑜沉声长叹良久,轻褪去衣衫。
数日后,及至练师临行前,周瑜加了三封家书托付她帮忙传达,很是厚厚的一叠,不知道尽多少话。
袁楚轻轻抱别步翾,与他双膝落地同扣拜路礼希,似是作礼婚,也是为离别之拜。路礼希扶起他二人,慈祥的眸光久久难舍。
良久之后,步翾将袁楚托付与母亲和妹妹们,方安心归入孙策身后。
吕蒙引来一架大马车,引桥婉、桥婵两姐妹与路礼希、袁楚、步练师、步绯铃这一众女眷共坐,随后半坐靠在马车前,掌缰绳马鞭大声而道:“夫人、姑娘们安心!我这马车,稳得很!”
便是这第一鞭执,马车顿时颠得大震,车中人儿皆左仰右倒,顷之,步练师探出帘帷,暗将鹤骨短笛执于吕蒙脖颈旁:“不稳可仔细了。”
“三年未见,练师妹子脾气见差啊?我瞧见权公子在后面,虽是看不见吧,但这形象终是不太好。”吕蒙摇首叹息,
步练师应声而答:“三年未见,阿蒙脾性尤未沉稳,不妨以曲洗耳,或可静心。”
吕蒙:“……”
恰是时,步绯铃从马车帘后窜出个小脑袋,双眼笑眯如月牙,声色灵动婉转,哼道:“阿姐,确是你脾气变差!这位大兄只是不小心嘛。”
吕蒙不禁捧腹大笑,回眸看去,绯铃容貌与练师五分相似,他便已明了,得有小妹的支持,立即展齿而对练师得意道:“看到没!还是步家小妹明事理。”
恰是一霎,步练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收回短笛,拉着小妹一脸气鼓鼓地坐回马车内,却又百思不解,喃喃道:“我真的脾气变差?”
袁楚笑而打趣:“现在没有,待会儿,可不一定。”
步练师:“?”
车外的又一扬鞭,车内再次晃动震荡,待坐稳后,步练师只得扶额叹息,眉头越蹙越深,却见小妹捂嘴偷笑,与小桥嘻嘻地嘀咕:“瞧,阿姐好可爱是不?”
“步绯铃!”步练师抬手执笛,却被袁楚眼疾手快而夺走,她只得转换战略,扑上去而捉小妹。
“小桥姐姐救我!”绯铃大声呼唤,小桥立刻帮忙,二对一的阵势,空间并不大的马车,练师完全占据不了优势。
及至袁楚也加入绯铃和小桥,将练师的头脚手纷纷制住,不停地挠她咯吱窝,直至她笑到喘息难止,嘶哑地求饶。
霎时间,马车的晃动更胜车轮跃过凹凸不平的地面造成的震荡。
大桥护着路礼希远离这场纷争,却皆是含笑而视,许是,很久未得如此开心。
行路缓缓,吕蒙驾执马车行于前,讨寇校尉宋谦领麾下护送这俘虏一众三万余人出发往东,吴郡都尉全柔得知消息,率兵渡太湖西向、渡溧水而至大江岸,候迎这大军浩荡,护行路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