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空蒙,细雨又至。
等候的众人拿过蓑笠穿戴整齐,一片忙碌中,有人低声道:“侯爷又去哄赵姑娘了,他现在不就是那句什么,化飞爪勾为绕指柔?”
“是化百炼钢为绕指柔!”贺永翻了个白眼。
“看他们那样,昨夜不像是发生过什么的样子啊。”
雷炎没好气道:“赵姑娘喊侯爷过去,不过是帮他擦药!瞧你们一个个思想这么龌蹉!”
“真的?”怀疑的语气,仍旧低低的。
雷炎压低声音:“真的!侯爷昨夜里一进来,一身药酒味。”
好一阵沉默。
车厢内,清焰听着外面那几人的议论,脸红得像刚煮熟的虾。
陆秦弓低低地笑,仍旧圈着她,道了句:“一会我去同他们解释清楚。”
清焰道:“解释什么,你就算磨破嘴皮子,在他们眼里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秦弓觉得清焰的话不无道理,便道:“你放心,他们不是嘴碎之人,又是我的左膀右臂,不会出去乱讲的。”
清焰腹谤:“左膀右臂是真,嘴碎也是真。”
陆秦弓见她并无愠色,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那我的手帕可以还我了吗?”
清焰杏眸圆睁,身子往外挪了挪,强调:“是我的手帕!”
“我捡的,就是我的!”陆秦弓耍赖。
清焰不理,伸手将他往外推。
陆秦弓巍然不动,腆着脸凑上前道:“手帕给你也行,你再给我绣个呗?香囊荷包都行,不拘什么。”
清焰看着他这副死皮赖脸誓不罢休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恍惚,谁能想到他冷峻的外表下竟藏着孩子气的一面。但她不知道的是,陆秦弓的这副不设防的模样,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好,那便绣个荷包罢,你且等着。”清焰败下阵来,柔声道。
不过一个小小的心愿罢了,答应他便是了。
陆秦弓满意了,嘴角被高高钓起,“要等多久?”
“总得回到上京再说吧?左不过…下月上旬吧。”清焰道。
下月上旬?那便是六月了……
陆秦弓突然沉默了,垂眸凝思片刻,面色渐转凝重。
“你怎么了?是伤口不舒服吗?”清焰扯扯他的衣袖。
陆秦弓如久梦乍回,他目光凝在清焰的脸上。明明是姿容冶丽的绝色佳人,双眸却如泉眼般明净清澈,那里头倒映着他的身影。
陆秦弓微微一叹,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将她拥入怀中,声音里尽是惆怅与不舍:“没什么,只是觉得要到下个月才能收到你做的荷包,未免等得太久了些。”
“怎会,十天半个月眨眼间便过去了。”清焰弯了弯眉眼。
往后几十年,她可以给他做数不尽的贴身小物件,介时他只怕会习以为常,哪能像现在这般稀罕呢。
陆秦弓闻言面上的不舍更浓了,他将清焰拥得更紧了,鼻端全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陆秦弓深深一嗅,再次确定此时此刻是真实的,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正乖顺地依偎在他怀中,而他,想永远留住这一刻。
但时间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哪怕是大名鼎鼎的镇北大将军。
“阿清,你以后想过怎样的生活?”陆秦弓柔声道。
清焰想了想,很快便有了答案:“继续学医啊。”
“然后呢?”陆秦弓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悬壶济世。”
“嗯?“
“……再生个一儿半女吧!”
“与谁?”短短两个字被陆秦弓染上一层笑意。
清焰只觉得双颊发烫,她恼羞成怒,道:“明知故问!”
陆秦弓爽朗的笑声自头顶传来,清焰只觉得耳膜微震,她侧耳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分外地令人心安神定。
良久,陆秦弓近乎呢喃道:“阿清,无论日后际遇如何,都不要忘了我。”
清焰疑惑,一向天大地大任我闯的陆秦弓怎么变得忧虑多思起来了?她抬起头,想看清他面上的神色,眼睛却被他落下一个吻。
清焰顺势勾住陆秦弓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嘴角,偎到他耳边道:“我最好的际遇,是你,所以,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你都得给我杀出一条血路来,谁让你是陆秦弓呢?”
是啊,谁让他是陆秦弓呢?
陆秦弓眼底凝着化不开的爱意,他就这么注视着清焰,慢慢的,眉梢眼角漾开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管他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还是向他逼近的死劫,闯过去便是了。他既能改变清焰的命运,便也能改变自己的。
这一世,他必须与她,同淋雪,共白首。
清焰见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雄赳赳气昂昂,心下虽不解,到底还是放了心,便提醒陆秦弓道:“大伙儿还在外头等着呢。”
陆秦弓嗯了声,依依不舍地放开清焰,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往外瞧,那几个倒没再交头接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