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河对岸干什么?”
“那里住了人。”
“谁?”
“一个老太太。”
裴右看着她不说话。颜文斐顿了顿:“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什么意思?”
颜文斐这次停顿了更久,但最终只说了几个字:“她说她看见过龙王。”
裴右沉默了。天已经暗了下来,背后的房子没有亮灯,借着天光只能看清周围事物的轮廓。他感觉到颜文斐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过了好一会,她终于问了出来:“五年前那个蓄水池之所以烂了尾,是发生了什么?”
“那项工程是真的,五年之前,那里确实在造一个蓄水池。实际上,当时坑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只需要把设备和管道埋到底下,再铺一层砂土就行。”
三个小时前,小卖部门外的空地上已经全没了人影。裴右不置可否,来村长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他身上没带任何东西,而后接着说了下去。
“事情出在放管道的前几天,林升武在工地上和人起了争执,动手的时候有人没站稳,被推下池底摔死了。”
“当时是晚上,晚班本来人就不多,下工之后基本都回去了。工地上有人打架不稀奇,但那天吵得很凶,声音引来了巡逻的派出所民警。拉架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在他们发现的时候,池边上已经少了一个人了。”
“因为有不少前科,民警认定是林升武推的人。他当然不承认,反咬一口说是他们的执法过失。后来这件事消停下来,是因为林升武凑出来了一笔赔偿金。当时涉事的民警也调离了平沟村,自然也没把出警记录留在村里。”
来村长继续道:“这件事之后,工地自然也就停工了。因为事情发生在自家村里,工头也是本村的人,死的人死了,该赔的也赔了,能够私了,谁都再乐意不过。书记是外来人,这事出在他刚到任不久,捅出去是个污点。不用工头去找他,他也会动手瞒下来的。”
“这件事,和之后把水池填起来有什么关系?”
“死了人,池子肯定就不能用了。”来村长举着烟,“没人想地里的庄稼喝不干净的水。”
裴右盯着他,看样子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一截。来村长保持着沉默,许久之后,才悠悠说了一句:“这些年从外面拉回来的水泥,有一大半都进了这个池塘里。”
裴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手里的烟头烧剩不多了,他把它甩到地上。火星熄灭,他看了一会,似笑非笑地嗬了一声,而后抬起头来:“我倒是还有个问题,这些事情不说是徐书记,就算是村里的人,肯定不乐意更多人知道。
“你为什么和我说?”
“这个村不种地已经很多年了。日子不好过,要是钱都流进了一两个人的腰包里,也不是个办法。”来村长语带深意,“另外,裴队长,我多说一句,工地对岸的那块地方,没事最好别去,不然会被鬼上身的。”
“他应该知道河对岸住着人。”颜文斐平静地说出了结论。
“全村人都知道。”裴右不屑一顾,“我在路上打听了,说是那块荒地上有一个捡破烂的疯老太婆,见了人就傻笑。”
“可能是他说的鬼上身。”
“能看见龙王,确实像是被鬼上身了。”
“裴警官,”颜文斐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如果她说的话里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我想最好不要把它们全部放弃。”
裴右停了下来。
“她可能确实不清醒,但她说的话,不完全是胡言乱语。”颜文斐继续道,“她也许只是看见了什么没法解释的东西,所以……”
“只能把那当成龙王。”
说完这句她又回到了静默中。裴右低头看着脚下的杂草,半晌,开口的声音已经沉了下来:“你有没发现从河岸往里一路都很好走。”
“对,怎么?”
“这说明有人来往过很多次,路是从草堆里硬踩出来的。”
“那看来经常有人到河对岸去。”颜文斐点头,她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而且人还不少,”裴右冷笑了一声,“闹鬼的说法不过是用来骗外人和小孩的。事实上,可能大多数的人都知道,蓄水池底下埋了个死人,然后被用水泥给封上了。这些到河对岸去的人是谁,去干的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显然,看到有外人到那片地上随便踩,他们不可能坐得住。”
“就看他们是想针对谁了。”
裴右转过头。
“可能是我们中的一个,也可能是那个疯老太,或者书记和村长,也可能是其他人。”颜文斐仍双臂抱胸站着,侧着头看向远方。黑暗里,她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朦胧:“但总之,应该过不了多久,今晚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