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裴右打开灯,检查了一遍门窗锁,除了有些生锈外,倒是没有毛病。这座两层的楼房应该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盖的,之后一直没有翻新过,天花板上还能看见漏水的痕迹。他敲了敲侧面的墙,隔音差得很,房间里什么动静,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挨个检查了一轮大小角落,关上灯,走到窗边。窗下的草丛能没过人的膝盖,不远处还有几丛灌木,往远处望,村里依稀亮着几点灯光,没几家人还醒着。
他仔细听了听,旁边的房间很安静。
他拿出手机,把刚挂断的电话拨了回去:“喂,是我。”
“老大你刚干什么去了?”周红月听起来还在办公室,背景有接电话和讨论的声音。他一边和裴右说话一边翻着卷宗,已经习惯了对方不回答问题:“查到五年前平沟村派出所的名单,当时有三个人,现在都已经不在村里了。两个调到了附近乡村派出所,一个已经不继续做警察了,现在在C市。”
“怎么讲?”
“档案里写是革职,”周红月像是察觉到他说话不方便,声音也放低了点,“出警过程中有严重失误,注明是遗失或损毁重要物件。其他没细说。”他顿了顿,声音更小了,“能到严重失误,应该就是丢枪了。”
“嗯。”裴右肯定了这个推测。
“这把丢的枪我们也找了,就型号来看,和抢劫案现场的一样。但这个型号很常见,现在用得也不少,有可能只是巧合。”
“人呢?”
“还没叫,”周红月说到一半被旁边的人叫走了,不多久就回来了,“在联系了,他现在也在C市,在一个百货商场工作,刚问出来他在抢劫当天也去了银行,但在那之前就离开了。”
“原因是什么?”
“取钱,”周红月一边问人一边回答裴右,“那天结算,他原本打算下午坐火车回平沟村,票都买好了。”
裴右没说话,沉默了一会,他走到了写字桌边上,把桌面的一本日历拿到了眼前。事发的那天是八月十九号,不是月初又不是月尾,还是个周六。
“这个人明天会来市局,我们安排了上午做笔录,应该能问出来更多线索。”周红月继续说着,“他没什么前科,除了五年前的处分之外,没别的值得特别留意的地方。目击者里面那几个别的平沟村籍贯的人,我们也一并叫回来了,到时交叉着问。”
裴右说好,我先挂了。周红月听出他现在不方便说话,没再多问。裴右挂了电话,转成打字,大致概括了一遍村里五年前建蓄水池的事,让他审人时旁敲侧击一下。刚一发出,另一条消息进来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是颜文斐,这个是我的新手机号。
你怎么知道的我号码?他问。
徐德福说过。她回答。
裴右看着消息框一会:你敲两下墙。
墙对面不一会传来了两声闷响。
他没再说什么,对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你刚才说,这个村子不种地很多年了,是什么意思?
地里的野花是罂粟。他回。
对方停顿了一会:村里人都知道?
至少村长知道。
是他种的?
不是,那些毒花没人打理。种的人估计已经不在村里了,这些都是当时剩下来的。
这句话之后两人都沉默了,片刻,裴右先起了头:林升武嫌疑很大。
种罂粟?
故意杀人。
颜文斐思忖了一会:五年前是他故意把人推下了水池?
即使不是,他也是同谋者之一。
动机是什么?
分赃,他和他的同伙想私吞种毒花的钱。
颜文斐停下来把所有线索理顺:假若当初的赃款没有处理完全,抢银行一事,就是它的后续了。
对方显然已经想到了这里:抢劫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转移现金。林升武虽然前科很多,但只凭他一个人,策划不了整个抢劫。
你的意思是有人指导他?颜文斐问。
对方没有回答。
她盯着手机站着,屏幕在待机一会之后自动黑了下去。颜文斐抬头,现在她站的位置在窗边不远,后背紧靠着墙。四下无声,风把窗帘吹得扬起,在地面上投下阴影。她意识到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今天的月亮非常圆。这时手机屏幕亮了,对方说:我下去抽根烟。
颜文斐的眼睛抬起。墙对面吱呀一声门打开,而后重新关上,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走道上又回到了完全的静默,她没有动,靠墙屏息站着。远处有狗叫了几声,而后没有了声息,只剩下墙上挂钟一格一格地走。她一直不动,过了不知多久,走廊上又传来了脚步声,从远方渐渐接近,而后停在了她的门外。
颜文斐盯着房门,门是夹层的木板,锁已经老化了,一把斧头就能砸开。她看了看身边,桌面上有个喝水壶,台灯下面摆着一支铅笔,别的什么都没有。
门上传来敲门声。“是我。”外面的人说。
颜文斐看了看桌上,又看了看挂钟。门外没再有任何动静,只有依稀可闻的呼吸声,她走了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