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李璟!”
......
马蹄惊风,踏起雪纷纷,萧颦忽而怒喝道,眸中的火光竟压过了手中的火把。
李璟嗤了一声,在那阒夜的笼罩下忽而仰天大笑。
“疯?是啊,殿下说得是,奴婢是疯了,奴婢,一早便疯了!”
他一把将手中的火把扔到了雪地之中,随着一阵青烟迭起,四周骤而向那黑暗又浸了几分。
“去岁今时,奴婢与李家上下被囚狱中,是殿下的一封口信才叫奴婢苟延残喘,虚与委蛇地活到了今日,为得,不就是扶您上到那最高的无人之境,将那些踩着我李家上下几百口人命的蛆虫踩在脚下,烂在泥里吗?!”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头顶上的三山冠坠到了雪地上,一头乌发散落着随着那凛冽的风肆意的融在黑夜之中。
“殿下......”
他忽而轻唤着,抬着头,背着黑暗笑得惨然,只是目光依旧虔诚,始终盯着那抹矗立于火光之中的身影。
“缉熙......”
萧颦下意识地回道,看着他如今的这副模样心中痛极。
“我.....我明白,我都明白的,我与你一样,只是你怎能对老师......”
“不!您不懂,您不明白!”
他打断道,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散落着发飘零在那见不着底的黑暗中。
“您不明白司礼监的刑房有多黑,您也不明白,脱光着身子被人左右看着那跟狗啃了一般的地方又......”
“我怎么不明白!”
萧颦打断道,松开缰绳,迎着寒风一把扯开了衣袍将那藏在最深处的伤口彻底暴露在料峭的凛风之中。
“你不是总问我,我身上这道疤怎么来的吗?好,那我现在告诉你。”
她压抑着,颤抖着手将火把放到了胸前说:
“就在母妃受刑的第二日,宫中不知从哪里传开了,他们诋毁我,说我并非皇室血脉,而是偷情生下来的野种。”
说罢,她又握住了缰绳,夹着马腹向着李璟行了几步,火光迎着那道狰狞的疤痕像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违和地横在肋骨之间。
“是皇后授意,请了太医说是要以古法剔骨认亲,于是,便是在那天,皇后的坤宁宫中,当着阖宫妃嫔与皇子的面我被他们脱光了上衣生生打断了一根肋骨挖了出来,就为了证实那段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她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在那昏暗之中却始终看不清面前之人的面容。
“所以....”
她顿了顿,缓缓又将衣服盖了回去,垂着眼似嘲讽一般地笑了一声继续说:
“彼时你在司礼监刑房,而我即使被正名但该丢的也早就没了,什么公主?我早就不是了,只是一块被丢回翡翠宫的破布,自生自灭。”
“但您也依旧是华阳殿下。”
嘶哑地声音蓦得在耳边响起,在萧颦抬眸之时正好对上了乱发之下那双漆黑的眼。
“可奴婢......呵,如今怕是连个人都不算了......”
李璟轻声道,脸上依旧挂着那癫狂的笑意,低垂着脑袋在火光之外寂夜之中。
“殿下......”
良久,他倏而又唤道。
“奴婢,卑贱之躯得殿下青睐自该感恩戴德,是奴婢不自量力,肖想了不该得的东西,殿下金玉之躯是奴婢这一滩烂泥......”
“李缉熙!”
萧颦猛得打断道,痛心地看着他如今这副颓丧的模样。
“我们早已以命相合,你这又在说什么!想推开我?你敢!”
她高喝道,猛得勒紧了缰绳,伸手一抛将那火把亦没在了雪地之中。
无尽的黑夜将二人彻底吞噬,在那一片漆黑之中,仅凭着最原始的感官又将那两条紧密相连的线重新拼凑在了一起。
“殿下!”
李璟下意识地呼唤道,本能地去摸索着属于萧颦的痕迹。
“璟哥哥,我在。”
温软的声音自身前传来,他只觉掌心蓦得一冷柔软的触感瞬间涌入心扉。
再到回神之时,双眼已然适应了黑夜,天空中的繁星透过雪光勾勒出她熟悉的轮廓。
“其实,相比于你,我似乎更加适应这寂夜呢。”
萧颦道,紧紧捏着李璟的手唇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殿下......”
李璟哑声唤道,终是没能忍心将那只手拨开。
“奴婢听闻太子与太子妃殿下已为您看好了良配,您若是真的......”
“我不愿意。”
她不容置疑地打断道,握着他的手亦跟着又紧了几分。
“我要是真同意了,岂不是白白耽搁了好人家?”
萧颦反问道,唇角噙着笑,透过星光撒在了李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