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的计划在第七天被打乱了。
路知刚在乾清宫里独自用完午膳,正想着过一会儿去御书房寻路衡,就听到了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的声音,转过头一看,路衡竟然提前回来了。
路知很是惊喜,冲上去与路衡抱了个满怀,追问路衡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了宫,政务都处理完了吗。
路衡一一应了,说是今日政务不忙,恰巧工部递了份修缮城门的折子上来,他才想到路知进宫这么久了都不太熟悉皇宫,就提前回来,打算带路知在宫内散散步,免得路知一个人的时候乱逛迷路。
路知嘴上说着自己才不会在宫里头乱逛,心里想着也有道理,总不能等谢衍川攻城的时候还要特地为他来引路。
他那日幸亏是细细问过谢衍川,因为原书里一直写的反派路知跳下城楼自戕,路知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路知所在的地方是城门。
但城墙底下的城门有那么多座,路知并不清楚具体是哪座城门,就又追问了谢衍川攻破的那座城门的地点。
结果谢衍川说当日虽是攻城,实则只是逼宫,他当日攻的是神武门,也就是最方便里头的人撤离逃跑的皇宫后门。
路知差点就搞错了地点,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谢衍川无法汇合都算不上大事了,万一路知跳错了地点,导致这个世界无法还原,路知都想象不到自己该有多么崩溃。
于是路衡说想带他逛逛,路知就欣然应下了路衡的邀约,跟着路衡在宫里走了好大一圈,还特地提出要去看看工部所说的要修缮的城门。
没想到那城门正是路知想去的神武门,路知到了以后更是仔仔细细观察了半天,只见那汉白玉石栏杆都好好的,墙上的红漆也没有脱落的,实在是看不出哪里需要修缮了。
路衡带路知上了城楼,指了指梁枋上头的墨线大点金旋子彩画,说是颜色有些黯淡了,需要重新沥粉刷色贴金,等他批了折子,工部就会去备材料,大概要备上一月才能正式开工。
路知完全看不出那彩画颜色哪里黯淡了,摇摇头啧啧几声,凑近路衡耳边,轻声说着奢靡。
路衡好笑地揉了一把路知的头发,说他也觉得奢靡,只是这些都是老祖宗规定下来的形式,不做也不行,反正国库也充足,就由着工部造点每年的份额也无妨。
老祖宗连修城楼的规矩都定下了,路知也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想着路衡怪不得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不自由,下属打报告上来说要花钱花在自己觉得浪费的地方,路衡作为领导还得碍着老祖宗的面子批准。
路衡早已见怪不怪的了,又带着路知去了御花园,说是刚进贡了一批菊花,让路知去挑挑有没有喜欢的,搬回宫去。
路知没什么喜欢的,只说让美丽的事物留在最适合他们的地方就好,搬回宫他也不会养,白白糟蹋了被他挑中的花,到时候还得麻烦年叔他们照顾。
路衡完全不意外路知的答案,路知在他心中本就是个极为善良的人,就算是对待花花草草,也是极为尊重的。
路衡脸上的笑意更为温柔。
他牵上路知的手,两人并肩行走在晚霞的余晖中,就如一对普通的热恋情侣,从背影就能看出他们极为亲密且相爱。
路知本以为今日路衡的陪伴是上天给他的甜蜜惊喜,可没想到路衡与自己一道用晚膳时突发昏厥,一头栽倒在地。
路知惊呼出声,他的尖叫声引来了门口守着的年叔。
年叔推开殿门冲了进来,只看见路衡晕倒在地,路知跪在路衡身边,用尽了力气将人搂进怀中,他吓得满脸苍白,眼中夺眶的泪完全收不住,见到年叔来了,一个劲地厉声叫着快传太医。
年叔是练家子,一下子就把路衡从地上扶了起来,路知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跟着年叔冲进了内殿。
等年叔将路衡安全放上床榻,路知立马扑了过去,伏在榻边颤抖着手去摸路衡毫无血色的脸,脸上大颗的眼泪一滴一滴砸进盖在路衡身上的锦被中,怎么也收不住。
“年叔……他……他怎么了……怎么了?”路知将路衡仍露在外面的那只冰凉的手捂进怀中,抽噎着回头看站在窗边的年叔:“……菜、菜有毒吗?他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年叔避开路知的视线,叹了口气:“姜大夫一会就来了。”
“……姜大夫?为什么不传我师傅?就是姜太医,他今日不当值吗?为什么么不传御医?”路知的话语十分急切,他一口气说了好多,张着嘴喘着气:“师兄进宫要很久,年叔,传太医吧,谁都行,快给他看看啊……”
“姜大夫很快就会到。”年叔摇了摇头,退后了几步,竟是直接离开了内殿,合拢了门,只留路知一人在殿中守着路衡。
“年叔!”路知想爬起来去抓年叔的下摆,却一个腿软摔伏在地。
等他废了好些力气撑起身体的时候,年叔已经出去了。
路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或许是担忧,或许是恐惧,路知此刻只觉得自己陷入了完全的混乱,脑中嗡嗡作响,听不见任何声音,眼中朦胧一片,看不清任何方向。
路知用力用衣袍狠狠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脸,又手脚并用地爬回路衡的床榻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