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说母亲生病心情不好,让她不要和病人计较。可老四出去喝酒给母亲带回来一点她忌口的剩菜,母亲都要对着每一个来看她的亲戚夸赞老四,这让女人心里更加不平衡了,“要是没有对比,就不会这么心痛,也不会这样清醒。”
这些事看起来是小事,单独提出来好似小肚鸡肠,可它们就像嘴里的燎泡一样让人难以忽视。
“你不愿意和病人在一起。”甘婧说,她内心也不愿意和病人在一起。
“她毕竟是病人,要是有选择,谁乐意整天和病人在一起?”女人苦笑。
尽管很多年轻人说母亲老了自己会多么孝顺,但家里真的有人瘫痪时,你才会真切地明白病人是如何吸取健康人的生命的。
“太痛苦了,我实在受不了了。”女人的目光涣散,她重复道,“我实在受不了了。这一年,没有任何一个人给我钱,我花的钱全部是我上大学打工攒下来的。一开始有钱的时候我的心还很稳定,当我的钱越来越少,卡里的数字接近零时,我焦虑了!”
女人继续说道,“那时她已经能歪歪咧咧地走路了。是啊,男儿还没有结昏,要是家里躺了这么一个病秧子,哪个女人会脑残地加入这个家庭呢?”
“哼。”女人冷笑道,“这就是母爱的力量啊。”
“你知道吗?后期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时,竟然让她朋友的孩子每天来家里学习,而我就是辅导老师。”女人把头埋在桌子上,几分钟后,她抬起头,眼眶通红,“我明明已经筋疲力竭了,她却假装看不到,还在给我加压。为什么?”
“因为要彻底利用你、榨干你。”甘婧拿出A4纸分析,“你在母亲的要求下教育她朋友的孩子,她朋友或许会感激你,但因为是你母亲向你下达的命令,你没有反对的话,这说明你全权由你母亲处理,那这份恩情会算在你母亲头上。”
“你母亲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要别人的人情。那她要这份人情是为了谁呢?自己?女儿?老登?还是小登?”
“毫无疑问,首先排除女儿。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也就是说,你照顾了母亲一年,母亲和其它人都不感激你。甚至你的母亲还更加地剥削你、压榨你、窃取你的劳动成果。”
“不论是你作为人应有的权力还是你应有的劳动所得,全部与你无关,且流向了……”甘婧画了一个箭头,箭头指向了女人心中的答案。
“离开它们。”甘婧说。
“对,离开。”女人的目光重新恢复清明,“我下定决心,就是因为看透了这些。看透了,才更觉荒诞。我真的离开了那里,当我背上背囊时,我唾弃自己,我的心太狠了,我……可我真的尽力了。”
“你已经付出了很多,你无需自责。”
“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你想回去吗?”甘婧问。
“不想。”女人没有丝毫犹豫。
“那你做的就是对的!”甘婧说。
“我离开后,家里的人给我打电话,我的母亲说她爱我,她想念我,让我回去。”
“当你离开时,她们便会为你编织一个温柔乡——‘你是我女儿,妈妈最爱你了’。仿佛你回去了就能享受到温暖,但这是假的、是骗局。你回去后,只是重蹈覆辙,谁也不会改变。”对这种事情,甘婧很有经验。
当她第一次剪寸头时,有人说,“你长发肯定很好看,为什么要剪寸头呢?快点留长发吧!”
但她留长发的时候并没有人整天说她好看。
当她开始增肥运动时,有人说,“你瘦的时候比现在时尚,壮了怎么都不美,我们一起减肥吧。”
但她瘦的时候并没有人说她时尚。
当她离开家时,有人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家人对你更好的人了,别人都想害你,你回来吧,一家人有什么矛盾都能解决的。”
但她的家人才是最欺负她的人,也根本不会解决矛盾。因为在它们眼里,甘婧吃亏并不是需要解决的事。——让甘婧出生就是为了辅助男儿。
……
“这些听起来有商量余地的话,只是为了把你留下来。”
它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们选择了走人多的路。
它们一直引诱别人过来,是不希望别人离开或者不选择这条路。
“你真的合了它们的心意,再次回到那个游戏中,反而是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