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岌走到二楼前台,往下一看,他还晃晃悠悠摸着扶手往上走,左手垂在身侧,抬头望着自己。
“订房?”前台接待的黄发青年从喉间懒散地吐出问句。
“一间单人房。”
叼着烟的青年从躺椅上稍微起身,在屏幕上一通操作,又努嘴示意许岌付钱。
确认了金额,青年递过房卡,指了指走廊尽头,漫不经心,烟息吐在许岌脸上:“右转走到最后,上楼梯再左转走到最后,倒数第二间。”
“谢谢。”许岌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后面的人。
江凛时正站停在他身后。
“哎哟,”青年忽然支起身,双手撑在柜台上,探出身子上下打量着江凛时,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笑,促狭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轮番扫过,“你男朋友?”
许岌抬眸缓缓看了青年一眼。
走廊没有窗也没有安装排气系统,烟雾卷成一团久久散不开。
后者扯了扯嘴角,又坐回躺椅。
那视线让许岌不舒服,不过现在没有心情理会太多。许岌扯着江凛时走到房门口。
开门,开灯。
消毒水味和霉味混合在一起,许岌咳了一下。身后的人也咳了几下。
这房间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一张床头柜、一把塑料靠背凳、一个垃圾桶。
许岌把江凛时按在床上,从塑料袋里拿出刚才买的医疗用品。
仔细摸了摸他的腕骨,应该是舟状骨断了。是在什么地方跌倒,下意识用手撑地摔断的?
骨折程度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得多,需要去医院进行切开复位。
这不现实。他现在去不了医院,再者许岌也没有他的身份信息。
许岌吸了口凉气,用临时夹板和绷带进行了简单固定。
他的指甲有些长了,看上去至少一周没剪。甲床暗淡,没有光泽。
之前他的指甲总是修剪得整齐光滑,比那些景观石拱桥的弧度还圆润漂亮。
那双骨架明晰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腕,生生扼出一圈又一圈青紫的痕迹,但从不会划伤皮肤。
许岌笑了一笑,又摇摇头。这是在想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一层一层绕着绷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唇抿着。
想必很痛。
简单包扎好,许岌起身,将袋子里的面包和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指了指它们,又指指江凛时,“饿的时候就吃。”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视线跟着许岌的指尖移动。
许岌又拿出儿童用终端,唤起屏幕进行设置,和自己的设备绑定之后,戴在江凛时右手腕上。
他低头看了看终端,又看着许岌,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许岌凝神看着眼前的人。
他的眉眼和之前那人一模一样,然而蹙起的眉间没有半点阴郁之色,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都叫江凛时?
取过一边的一次性毛巾,清洗了一遍,拧干,指节捏着江凛时的下颌让他抬起,给他擦了擦脸。
他似乎觉得不舒服,侧脸避开,许岌又给他扳回来,仔细擦干净了,才收手。
“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知道吗?”许岌将毛巾叠成小方块扔进垃圾桶。
虽然应该也没有那么快。
江凛时歪了歪头,似乎在理解许岌说出的话,过了一会又移开目光,右手开始拨弄左手的绷带。
直到许岌开门,他像是才意识到许岌要走了,要离开这里。
终于跌跌撞撞地向许岌扑来。
“你去哪里?你要去哪里?”
话语间已经染了哭腔,眼泪又簌簌流下来,双手在许岌身上乱抓。
许岌连忙缚住他的手,他吃痛惊呼,许岌不得不放开,又擒住他的双臂不让他乱动,费了一番气力,将他按回床上。
“我会回来的。”许岌伸手帮他擦了脸上的水痕,还没擦去,温热的、崭新的泪又流下,触及指腹。
许岌过电一般倏地收回了手,眉头蹙起:“不要哭,在这里等着我,听到了吗?”
他止住了泪。
泫然欲泣。墨色的瞳泛着水光,颤动着。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许岌的心也烦躁起来,有点把他打晕的冲动,咬了下唇,咬得有点用力,都发痛。
不再理会江凛时,他飞快地冲出房间,摔上了门,一声巨响,回荡在狭小的走廊。
望了望楼梯的方向,没人。
又从破旧的门上撕下一小段木头片,塞进门铰链上面。
好像听到江凛时还在低低地哭。
许岌有些恍然。
自己在做什么?江凛时又在做什么?自己像个疯子,他变成了个傻子。
许岌站在门口,手放在外套口袋,不动。
那声音听不真切。
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声音渐渐小下去,到最后彻底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