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路拐进一家服装店。
许岌选了几件暗色衣服,在身上比照几下,确认比自己能穿的尺码稍大,付了款。
开了车,驶回刚才的地儿,停在巷口,往里面走。
转过最后一个转角。
地上那两个人倒在一边没醒。江凛时蜷缩着仍然不住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恐惧,还是两者皆有。
他的头发凌乱没有光泽,发隙间似乎夹藏着灰尘,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
许岌犹豫了几秒,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毫无反应。
他睡着了。在这种情境下居然睡着了。
没有时间犹疑,许岌翻过他的身体,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不带感情地开始帮他一件一件穿上衣服。
那间服装店可选的款式和尺码都不多,适合江凛时这个身量的只有卫衣。
许岌将衣服套进他的脑袋,抓住他的左手腕准备塞进袖子,才发现骨节似乎错位了,手腕也是扭曲的状态,仔细一看还在发肿。
他的左手腕部骨折了。
现在没有应急处理的医疗工具,只能先把他带离这里。
江凛时的眉头拧得更紧,冷汗从额上冒出,仍然没有醒来。
在今日之前,许岌都难以想象江凛时如此落魄不堪的姿态。任人欺辱,任人摆弄。如果他还保有往日那种万人之上的自尊心,只怕会自戕。
穿好衣服,许岌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拉半拽把他提了起来。
和想象中的份量相去甚远。之前他压在自己身上,自己动都动不了,推也推不开。现在反而显得有些轻飘飘。
就这样拖着他到了巷口,短短一段路许岌走了十来分钟。
到了停车的地方,许岌打开车后座,将他塞进去,从前座抓起安予的小毛毯,盖在他身上。
他口中呢喃了两句,眼睛紧闭,眼睫颤动,面上流露出几分委屈的神情。
许岌听不懂,胡乱应了几声,他像是听懂了一样,嘴角也不再紧绷,整个人放松下来,安静了。
车辆启动。
等红灯时许岌向后望了一眼。
江凛时整个人局促地缩在后座上,毯子蒙着脑袋,只能看到散乱发丝下藏着的半张脸。
后面的车喇叭响了一下。
绿灯了。
许岌的指尖不由自主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方向盘。
留他在那条暗巷相当危险,但交给褚韶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该怎么办?
前面的车忽然急刹车,许岌差点没回过神,猛踩刹车紧急制动,口中骂了一句。
脑海中的思绪却跟着转了个弯。
不对,为什么要担心江凛时的安危?他是死是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八个月前,自己还在每天虔诚地祈祷阎王能把他带走。
而现在自己居然在救他。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离奇。
还是说,离奇的是自己。
心脏被撕下一小块,抛入逐渐化开的河里,和冰块浮浮沉沉,和那些冰面上遗留的垃圾搅和在一起。
难受,发闷。
一路经过各种商店。
路过社区药店,许岌下去买了绷带、临时夹板、止痛药。路过零食店,买了面包、牛奶。路过通讯店,买了一个小型终端。
这种终端是给小朋友用的,操作简单易懂,还能监测心率实时显示心情。安予也有一个。
许岌并不知道江凛时的饮食习惯和喜好。那四个月很少接触到他日常的生活,他总是在晚上出现,醒来的时候已不见身影,说话也惜字如金,仿佛不屑于让旁人了解他的一切。
神秘的,沉默的,冷静的。
重新回到车上,许岌往后瞥了一眼,毯子不够大,他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看上去可怜兮兮。
又开了一阵,进入一个密集住宅区。高楼压过来,摇摇欲坠,天空消失不见。
再往前车就过不去了。
这里有很多三无旅馆,没有营业执照、消防安全许可和卫生许可证,无需身份证就可办理入住。许多人混迹其中,来来往往。
一个LED广告牌从二楼斜斜伸出,上面落满灰尘,边缘一圈灯带已经故障,闪着微弱断续的光,上面写着“住宿”。
许岌下了车,开了后座车门。江凛时已经醒了,坐在后面,睁着眼睛呆怔地望着自己。
而后轻声叫自己名字。
“许岌。”
许岌沉默着,没有应答。
他又喊了一遍。尾音飘忽在空气里,听不清。
等不到回应,他的神情染上了慌乱,眼眶又泛红,手紧紧抓着毯子,低头不说话了。
看他这副模样,许岌也不多要求什么,伸出手朝向他:“出来。”
他乖乖搭上许岌的手,攥得很用力,下了车。
领着他上了楼,楼梯年久失修,踏面凹凸不平,一级宽一级窄。
身后的人走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