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行至道:“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你没有资格决定我的事!”他又想起自己来找晁蝉是为了什么,他要让自己不受晁蝉影响、不被她牵着鼻子走、不被她带起的情绪所左右,这才是身为大家家主继任者应该具有的风范,想到这里,晁行至稍微冷静下来,并为自己不偏离目标,能够控制情绪感到得意,暴怒转化成了惊心动魄的自豪,方才那一耳光成了某种激励。
他直视晁蝉,道:“现在,我命令你嫁人,而你的夫家必须能够对晁家的未来有帮助!”
又是啪的一声,雨馀凉默默在心中想:第二记耳光。
同时他心中升起疑问:这位晁大小姐性格这么泼辣么,之前倒没看出来。
“你还不是晁家家主。”晁蝉说到这,已经忍不住嗤笑起来,“更不是水西掌盟,我没有理由听你发号施令,弟弟。”
晁行至崩溃了,最后一丝理智与骄傲也被这一耳光打散了,打散的碎片重新糅合,成了一切都去他娘的狂怒,晁行至大声嘶吼:“你好大的胆子!你完了,等着瞧吧!”
晁蝉道:“我等着,记得不要让我等太久。”
晁行至如一阵狂风般地去了。他非常愤怒,平日里他时不时欺负一下晁蛉,可时间久了老逮着一个人欺负也腻,如今晁蝉回来了,昨日他就在心里计划着要来晁蝉面前找一下存在感,所以刚才意气风发地来到晁蝉住处。可晁蝉这回的反应跟以前很不一样,以前无论他说什么,晁蝉虽然表现出对他很不屑的样子,也只是不理会,基本没有像今天这样火药味十足地跟他呛回去,可今天她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不仅开始反抗,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晁行至既惊且怒,她居然敢反抗?还敢扇他耳光?从小到大从没人敢这么做!她哪里来的胆子?她不知道爹私底下对她是什么态度吗?
晁行至越想越气,简直要气死了,他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于是突然举起路边为了这次宴会才摆好的盆栽重重摔了下去。
晁行至走后,晁蝉屋内一下安静了。
屋外窗下,雨馀凉也不知道是继续待在这还是走人,晁行至走了,没人跟晁蝉对话,她之后大概不会再说出什么对雨馀凉有用的信息。但世间事都难说得很,要是晁蝉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呢?他若就这么走了,又生怕错过些什么。
于是雨馀凉又在窗下等了很久,直到他双腿交替多次都抵消不了下蹲这个动作带来的麻意,而屋内依旧静悄悄的,又见天时不早,晁府众人应当陆续从午睡中醒来了,到时候淮全或其他下人到处找不到他或见他鬼鬼祟祟从大小姐住处出来反而麻烦。雨馀凉想:“反正今天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信息。”并且就在他蹲在晁蝉屋外窗下这段时间里,一个行动计划已在他脑中成形,便小心翼翼离开了晁蝉的屋子。
远离晁蝉的住处后,雨馀凉依旧在回想晁蝉和晁行至姐弟的对话。
晁蝉说她曾在夺取玉钥匙和人皮图一事上出了力,而柳家灭门是十一年前的事,也就是说,晁蝉那时候才十一岁,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她是怎么出力?她在这件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之后晚些时候,雨馀凉在清扫一座院子中的落叶时,眼前突然多了一双脚。
他一愣,抬起头来后吃了一惊,马上向眼前这人行礼,口里道:“……公子。”
他这么称呼,既避免了叫对方少爷,又不失尊敬,“公子”这一称呼很模棱两可,不管是不是晁家的少爷都可以这么叫。
在雨馀凉对面,晁蛉笑了一声,道:“很机灵。”
雨馀凉不知道这位几乎不被承认的晁家二少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低头垂眸,面上虽平静,内心却已紧绷起来。
晁蛉站在雨馀凉跟前,久久没有说话,但也不离开,雨馀凉终于还是先开口道:“公子有什么事?”
晁蛉扬头看向旁边,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府中新面孔有些多,我以前没见过你。”
雨馀凉衣衫底下渗出了汗,他依旧低着头道:“最近晁府多事,所以便新招了不少下人。”
晁蛉的声音突然冷硬起来:“我知道。”
雨馀凉有一瞬间的屏息。
过了一会,晁蛉整个人又软了下来,他柔声道:“你对我们晁家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
雨馀凉心里一沉,忙道:“不敢。”
晁蛉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雨馀凉有些心虚,难道下午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在晁游和晁蝉屋外偷听了?
但他若真的看到了,雨馀凉听他话中意思,似乎并没有认为自己是间谍,而只认为自己是一个好奇心有些重的小厮。
如果已经引起了注意,雨馀凉当然宁愿被当成后一种情况。
忽然,雨馀凉听见,晁蛉轻轻笑了。
晁蛉将手搭在雨馀凉肩膀上拍了拍,这个动作发生在才第一次接触的两人之间显得过分亲昵了,让雨馀凉很不自在,晁蛉道:“好好干。”他的声音凉沁沁的,又带着文雅,其实很贴合富贵人家公子的身份。
雨馀凉这时才抬头看向晁蛉,只见他的脸瘦削容长,脸皮干净,左眼斜下方有一颗细小的痣。
晁蛉很快便转身离去,他的体形清瘦,所以更显得衣衫宽大,显得背影潇洒而飘飘忽忽。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莫名其妙。
他最后说的这三个字很怪,好好干?好好干啥?虽然从常理推断,雨馀凉大概知道是让他好好干活的意思,可联系起二人之前的对话,怎么又有些像鼓励他继续好好偷听?
雨馀凉突然感到,晁家这几个后辈,似乎没有一个正常人。
但他随后想到自己在谷州刀派时的经历,那时的他在师父和其他弟子眼中大约也是个怪人,于是又在心内自嘲:“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再晚些时候,雨馀凉见府中一群下人忙忙慌慌不知道在干啥,再然后才从淮全那听说大少爷今天去到晁夫人的住处发了一通脾气,谁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不过有人隐约听到晁行至对晁夫人吼着“以后少干涉他外出办事”什么的。
深夜,雨馀凉见屋内其他人都睡熟了,便蹑手蹑脚走出屋外。他先去往茅厕,走到地方后又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人,于是绕到茅厕后面,施展轻功翻上了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