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荷的身体已渐渐回暖,手脚也逐渐能动作,当下撑着身子挪到软榻里侧。两股交织的体温完全分离的刹那,夜郎君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却也只能克制着不去挽留。
楚清荷刻意避开夜郎君的目光,低首道:“京城之中人物繁杂,沈楼主手段虽高,又岂能将这几十万人逐一查过?若真寻不到踪迹,何不试试引蛇出洞?莫忘了——那人要练‘噬心蜈蚣手’,必然时常留意‘巨龙血蜈蚣’的下落。”
“此物实在难得,那青衣人恐怕也未曾亲见,只要将局做得妥当些,料他也看不出破绽。”夜郎君立时会意,“何况……若是经你之口认定确实‘巨龙血蜈蚣’,谁又敢不信药王谷二谷主的眼光?”
“只需挑选一只身量较大的红龙蜈蚣,以七叶蛇衔草与赤蝎粉等珍稀药材调养数日,其背甲纹路便能与‘巨龙血蜈蚣’肖似,难以分辨真伪。届时再放出消息,就说‘巨龙血蜈蚣’就在李员外手中,但需以几样宫中才有的珍贵药材换取……”
“若真有人能拿出这些药材交换,就算不见得就是朝廷的人,其中也必然有些猫腻。”听楚清荷将计划和盘托出,为大局主动筹谋,夜郎君心中颇感宽慰,“届时先拖延他们几日,再令沈墨遣人扮作西域商旅进京,换得‘巨龙血蜈蚣’,那青衣人绝不会坐视不理。”
楚清荷见他听自己三言两语就已心领神会,便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轻抚着挣扎间揉乱的衣襟,近来每与夜郎君相见,总有些比不过的肌肤之亲,她又怎会感受不到夜郎君待她的不同?
可……与师兄这么多年来的情谊,以及药王谷上下对自己的倚重,更是早已铭刻在她的心尖上,容不得她就此抹除。
何况……师兄对她一向体贴入微,当年她孤身一人被药王谷收留,莫风便是除师父外第一个予她关切之人。他总会把新摘的野花编成花环悄悄放在她窗台上,在寒冬腊月时节更是常常等在听雪堂外——就为她坐诊结束后能马上往她冻得通红的手心里塞个暖炉。
可夜郎君不同,他说话时总带着三分戏谑,还生着一双最会挑人的凤目。他身上的热意像猝不及防燎过荒原的野火,总烫得人心口发慌——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那只桀骜不驯又爱耍些手段的“野狐狸”,常把楚清荷惹得又羞又恼,无所适从。
论平日相处,师兄自然对她了解得更多些,也更亲近些,而在复仇之事上却恰恰相反——莫风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更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而夜郎君对她知根知底,两人共谋的……还是那足以颠覆天下的惊天大计。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疾风,卷得琉璃灯罩叮咚作响。楚清荷望着灯影里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突然惊觉自己竟将两人比较了这样久。
她慌忙垂下眼帘,喉间蓦地泛起苦涩——说到底,她哪里配得上这样斟酌取舍?当年若不是师父出手相救,她此刻怕不是早成了荒冢间的一缕冤魂。
楚清荷恍然回神时,夜郎君已经起身下榻,反手将锦被严严实实地裹在她身上:“你心脉虚浮,先在此好好休息。引蛇出洞之事,我得同沈墨见一面,亲自商量。待你休息妥当,再安排马车送你去李府。”
楚清荷微微点头,夜郎君并未多言,只是领着青鹄出了暖阁。待青鹄关实了那扇木门,夜郎君忽然顿住脚步,问道:“黑鸢近来如何?”
“回主上,自您上次探视后,她……她恢复得极快,而且总说要尽快回到主上身边效力。”青鹄的言语间似乎带着些微的迟疑,夜郎君听出其中端倪,轻声斥道:“胡闹,她还当只是寻常小伤?若非营救及时,她这身武功早就废了,性命也是难保。”
青鹄低着头不敢搭话,他怎会不知道黑鸢的伤势还未大好?但黑鸢每日都在他耳边恳求着要尽快回来侍奉主上,他实在拗不过,只好日日为她换药时多留心几分,一面盼着她能早日痊愈,一面在主上面前替她探探口风——可主上精明如此,又哪是他们能瞒得过的?
“你告诉她,伤势痊愈之前不必急着回来,若真闲不住,便让她帮着整理醉云轩的账目。”夜郎君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吩咐道,“让其他人盯着些,莫要让她逞强又伤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