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再次吞噬了我,沉重的疲惫如同浸透水的棉被,一层层裹上来,勒得人喘不过气。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瘫软在污秽湿滑的水泥地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翻江倒海的剧痛和恶心。下水道污浊的空气,混合着血腥、呕吐物和淤泥的恶臭,沉重地压在口鼻间。
意识在混沌的深渊边缘漂浮,时而被巨大的爆炸余波震得微微清醒,时而又沉入更深、更冷的黑暗。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还在颅骨深处回荡,遥远的地表之上,那映红夜空的烈焰,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土层和冰冷的井盖,灼烧着我紧闭的眼睑。
周屿白……那张被痛苦彻底撕裂、却在濒死灰烬中竭力燃起微弱星火的脸,那双死死穿透血污镜头、仿佛要烙印进我灵魂深处的眼睛,还有那无声开合、如同烧红烙铁烫下的“别哭,小贼”……无数破碎的影像在黑暗中疯狂冲撞、旋转,每一次闪现都带来心脏被狠狠攥紧的锐痛。断指、血泊、冰冷的戒指、被粗暴扔进密封袋的手指……画面最终定格在那枚染血的、薄如蝉翼的芯片上,它冰冷地蛰伏在我紧攥的掌心,像一颗刚刚被剜出的、仍在搏动的心脏。
复仇……血债血偿……玉石俱焚……这些滚烫的念头支撑我按下了发送键,支撑我听到了那声如同最终审判的“收网”。可当支撑的力量骤然抽离,剩下的只有被彻底碾碎后的空茫和彻骨的寒冷。
他……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在意识模糊的间隙猛地噬咬一口,带来尖锐的清醒和更深的绝望。那喷涌的鲜血,那白骨森森的断腕,那濒死的抽搐和无声的呼唤……怎么可能?可心底最深处,那丝荒谬到几乎不敢触碰的微弱希冀,却在冰冷的废墟中顽固地探出头。
“海棠……” 一个破碎的音节无意识地溢出干裂的嘴唇,轻得像一声叹息,瞬间被下水道污水的呜咽吞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夜的前一刻,头顶高处的检修井口,传来了异响。
不是爆炸的余震,不是污水流淌的呜咽。是金属摩擦、挪动的刺耳噪音,伴随着刻意压低的、急促的指令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快!坐标确认!在这里!井盖!”
“一组警戒!二组准备绳索!动作快!”
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般猛地刺破浓稠的黑暗,精准地交叉着,瞬间锁定了我蜷缩在角落污泥中的身体。那强烈的白光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粗暴地撕开了我眼前的混沌。光线太刺眼了,像烧红的针扎进瞳孔,逼得我本能地想要蜷缩得更紧,抬起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臂徒劳地遮挡。
沉重的铸铁井盖被彻底挪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冰冷的、带着城市凌晨特有清冽和硝烟味道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冲淡了下水道令人窒息的恶臭。绳索摩擦井壁的声音簌簌作响。
“发现目标!生命体征微弱!重复,生命体征微弱!” 一个年轻而紧绷的男声在井口上方清晰地报告。
脚步声快速而沉稳地踩踏在生锈的铁梯上,迅速靠近。几道穿着深色作战服、脸上涂抹着伪装油彩的身影,如同矫健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落在我周围的水泥地上。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利落和高效,没有丝毫多余的声响。